楊元璋良久沒有說話,但神色越發凝重。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擔心。

張司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作為大夫,她其實也算早就覺察楊元鼎的心病。

所以當時楊元鼎想幹什麼,她都支援他去做,也算是一種早期干預。

可沒想到,最後竟然還是沒能干預住。

更沒想到,楊元鼎看著好像已經放下了心裡的重擔,而且最後也查明白,周先生的死和他也沒有多大關係,他也恢復到了陽光燦爛,沒心沒肺的樣子,卻其實早就已經有了心理障礙。

最讓張司九有點兒無奈的是:楊三郎出現這種情況,竟然連自己也瞞著了!

張司九磨了磨牙,陰惻惻看了遠處楊元鼎一眼,有點想把他拖過來,用最大號的針頭紮上兩針葡萄糖!

但是磨牙過後吧,她就收回目光,對楊元璋道:“這個病,他想瞞著,估計是不想大家擔心。好在暈血症雖然看著有點厲害,但只要自己注意迴避一下,也沒太大影響。陳鬥那兒,讓他多留心。儘量不要讓元鼎見血。他應該是當初周先生一家那個事情,才出現的這個問題。以後類似的場景,就不要讓他看到,也許隨著時間過去,他的症狀會更減輕。”

只要保證不會看一眼就直接暈眩過去,倒是沒那麼影響生活。

楊元璋應了一聲,卻仍是不死心:“真的就沒其他辦法?”

張司九搖頭:“沒有其他辦法。心病,還需要心藥。這個只能他自己來。”

楊元璋一聲嘆息,隱隱有些自責:“那日,就不該讓他看到現場。”

張司九隻好再勸;“也不是現場的原因,而是整個事情。”

送走了楊氏三兄弟,張司九回去後,卻被徐氏拉住:“怎麼還不高興起來了?”

張司九抬手摸了摸臉,覺得自己沒有不高興:“沒有啊。”

“還說沒有?”徐氏捏了捏她的臉蛋:“平時你雖然不是愛說笑的,但心情好的時候,還是臉上有些笑的。這會都快成了苦瓜臉了,還說沒有不高興?怎麼?和三郎吵架了?”

張司九覺得誇張了:“怎麼就苦瓜臉了。就是剛知道一件事情,稍微有點兒不好辦,所以就想這個事情呢。至於吵架,我和元鼎怎麼可能吵架?”

“我想也是。三郎脾氣好。肯定不能跟你吵架。”徐氏放了心,覺得只要不是吵架就好。

至於不好辦的事情……

徐氏說了句:“事情不好辦,就先放一放,沒準回頭就想到了好辦法。”

張司九心裡知道沒有什麼好辦法,但嘴上仍舊應了。

至於再見到楊元鼎的時候,她也沒戳破楊元鼎的小秘密。

倒是楊元鼎自己湊上來,“嘿嘿”乾笑兩聲,主動問道:“大哥是不是跟你說了?”

“說什麼了?”張司九不動聲色斜睨他一眼,心中卻已經開始冷笑著選趁手的兵器——

楊元鼎“嗨呀”一聲:“就是那個暈血嘛。就那天,他單獨跟你說了那麼久話,肯定說這個。而且回去之後,他還開始看醫書!你說要不是那個事兒,他能這樣?”

張司九納悶了:“你都知道,你還問?”

“我其實也沒想瞞著你。”楊元鼎討好一笑,甚至還十分有先見之明的開始搖晃撒嬌:“我那不是有點不好意思?而且突然說我有病,不是很奇怪?”

抽回被搖晃的胳膊,張司九目光更加不善:“你還會不好意思?而且,我是誰?我上班時候每一個來找我的,那都是有病的,這很奇怪?”

楊元鼎卡了殼:……倒沒毛病。

張司九冷哼一聲。

楊元鼎立刻舉手對天發誓:“下次我肯定瞞著誰也佈滿著你了!我錯了!”

那態度,非常的堅決。

張司九剩下的話倒是說不出來了。最後只能白了他一眼:“反正以後自己注意點避開。儘量不要加重病情了。不然小心昏厥之後被人拖走賣了!”

楊元鼎連連點頭,那架勢跟小雞啄米一個樣。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在楊元鼎堅持下,這件事情沒再告訴任何一個人。

一晃眼,就到了油菜籽成熟的時候。

這個時候,天已經熱起來。

地裡的秧苗都有小腿高,麥子也是開始發黃。

只等著將這兩樣莊稼收回去晾乾歸倉後騰出地來,趕緊分栽秧苗,否則就該影響稻穀收成。

這幾天,可以說是在跟老天爺搶時間——而這也是上半年最農忙的時候。

張小山特地調了一天假,專門跑回來收油菜籽。

楊元鼎記掛著菜籽油,也是跟著跑過來一起收。

當然,肯定用不上他。

這個時節的太陽,已經是很毒了,曬在面板上,只覺得皮都會有點灼燙。

張司九戴著草帽,和楊元鼎一起蹲在田埂邊上看大人們忙活。

不是張司九不想去幫忙,而是徐氏和張小山一致認為,就這麼一點地,還有別的大人來幫忙,根本不用張司九來。

而且,張司九好不容易比去年白了一點,可不敢繼續曬。

甚至她的手,在徐氏看來,也不是該幹這種粗活的手——要當大夫的人,怎麼好伸出手來,上頭粗糙乾燥?尤其是那手指尖,更是應該好好養著,不然怎麼診脈?

徐氏他們最開始其實是沒想好怎麼收的。畢竟也沒種過。

而這個事兒楊元鼎也不知道怎麼弄。

最後還是大人們一番商量後,定出了合適的方案:就跟收蘿蔔種一樣,先連根拔起,有了一大把之後,再用鐮刀把上頭結著菜籽的部分割下來,帶回家去曬乾!

剩下的,就捆起來,直接放在田埂邊上堆著,什麼時候幹了,就拖回家去當柴燒!

只能說那是一點沒浪費資源。

張司九看著大家麻利幹活的樣子,不得不感嘆:“還是勞動人民有智慧啊。”

楊元鼎也連連點頭,不小心嚥了一口口水:“是啊。你說咱們第一頓菜籽油,怎麼吃好呢——”

張司九腦子裡的青黴素瞬間就被各種炸物擠開。

她幽幽的斜睨楊元鼎:還能不能有點為醫學進步而犧牲的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