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張司九正在充當小跑堂,給客人們上茶水。

張柱子家裡的孩子,十歲,叫旺兒,飛叉叉的一路跑過來,鞋都跑掉了一隻,伸手就要來抓張司九:“九娘,九娘,出人命了,快跟我去治病去!”

張司九嚇得趕緊一縮,這才被沒抓個正著,不過也被嚇了一跳。

當然,被嚇了一跳的絕不僅僅是張司九。

附近的人,包括客人們,都齊刷刷看過來。

還有個小娘子眨著眼睛好奇問:“你這麼小,會治病?”

張司九謙虛:“就是剛學了幾天,勉強能看點小毛病。”

然後她把水壺往桌上一放,不好意思道歉,說自己先去看一眼,這才轉頭看旺兒:“在哪,帶我去看看。”

她說著就已經跑起來。

旺兒一愣一愣的看著,忙追上去,然後另一隻鞋也跑丟了——張司九看著痩小,跑得還挺快,差點跟不上。

一路到了旺兒家的地裡,張司九就知道肯定是那兒:周圍圍了一圈人!

奮力擠進人群,張司九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郎君,十五六歲的年紀,斯文白淨,不過現在躺在那兒,臉上脖子上全是自己抓出來的道子,而且臉上還很痛苦。

張司九幾乎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毛病出在哪裡,立刻道:“來個體力好的,把人快點背出來!跟我走!我是大夫!”

這是嚴重過敏!非常嚴重的過敏!

而這種情況,第一要做的,就是遠離過敏源!

既然人是在這裡出問題的,那就一定是在這裡接觸的過敏源!所以必須馬上離開!

張司九的聲音太過果斷冷靜,以至於讓那些人都來不及分辨一下是大人還是個孩子,匆匆忙忙就照著辦了。

就是等跟著張司九往外跑,這才多了一絲絲的遲疑。

可這個時候,顯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是病人身邊帶著的隨從,也是束手無策!

張司九一路領著人飛快跑進了自家院子,然後直接讓人把患者外衣全扒了:“如果裡衣沾了什麼東西,也脫了!我去拿點水。”

急性過敏需要的藥,張司九當然是一個也沒有。唯一能用的,就是生理鹽水——生理鹽水沖洗口腔,鼻腔,也能將過敏源帶出來,緩解一下水腫!

張司九整個人都是抓狂的——春天,過敏高發季,你們這些容易過敏的人,少出門啊!!!知不知道嚴重過敏,是會死人的啊!你讓我怎麼辦啊!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患者沒有出現喉嚨水腫,呼吸道痙攣的情況,只是身上大片大片的起了紅點子,看上去癢得不行。

而且,衣裳扒了之後,他顯然也好受了許多——說明過敏原脫離了他的接觸範圍,沒有持續性過敏情況發生,加劇過敏。

張司九讓他趕緊漱口,又沖洗了一下鼻腔。沖洗鼻腔時候,對方操作不當,有點慌亂,嗆了一下,不過不嚴重。

但至少經過這樣一番操作之後,他的情況又好了許多。

張司九大大的鬆一口氣,轉頭問他的隨從:“以前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沒有?”

隨從一臉茫然:“我今年才跟著郎君的——我不知道。”

他之前都快急得哭出來了。

要知道,小郎君要是出了事,那他怕是要被打死!

這會兒看著情況好點了,他才緩過來,只是腿都軟了。

張司九聽他這樣一說,也很無奈,乾脆指派給他一個別的活兒:“你騎馬,快點去縣城裡的醫館,找程大夫來。就說,身上起紅疹,之前還有點呼吸困難。都是接觸了外邪引起的,讓他快點送藥來!”

隨從猶豫了一秒鐘。

張司九瞪他:“都什麼時候了,還那麼多顧慮?你家郎君在我這裡,又跑不了!你要是回來慢了,他才容易出事呢!還不快去!”

隨從這才連滾帶爬的去了。

張司九問那小郎君:“呼吸還困難嗎?喉嚨腫了沒?能吞嚥嗎?”

小郎君搖頭,手指忍不住去抓撓胳膊,“我怎麼了?”

“外邪入體。”張司九言簡意賅,沒掏出現代醫學詞彙,只問他:“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小郎君猶豫了一下,沒吱聲。

張司九看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當時就氣笑了:“病不忌醫這句話不明白?這都什麼時候了?怕人知道你身體有疾?”

小郎君“刷”的一下臉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張司九也懶得廢話,直接道:“以前大夫怎麼交代你的?”

“說是得好好養著,不可去人多汙濁的地方。情況不對,就要吃藥。”小郎君怪不好意思,都不敢看張司九了,聲音也像是蚊子哼哼。他其實還有點迷惑,不明白為什麼張司九一個這麼點大的娃娃,怎麼讓自己覺得這麼……有壓迫感。

就好像在她面前,什麼秘密都沒有。

“那你今日怎麼敢出來。”張司九有點無奈:“這麼多人,你就不怕出事?”

“沒想到這麼多人,而且,往年踏青,比這個人多,也沒事。”小郎君說起這個也茫然得很。

“那來說說你感覺不舒服之前,你在幹什麼?”張司九又換一個方向問——以前的經歷,顯然不能提供更有效的資訊了。

結果一問這個,小郎君更加不好意思了,臉上一片通紅,囁嚅得話都說不囫圇:“就……賞花。”

“賞花?”張司九揚眉:“那打噴嚏沒有?還發生了什麼?”

小郎君磕磕巴巴:“就賞花……打噴嚏了,也沒發生什麼。”

張司九狐疑的看著他:“你是不是伸手摸油菜花了?”

油菜花花粉是很多的。

而花粉,也是常見的過敏源。

小郎君的臉,漲紅成了豬肝色。

張司九沉下臉:“說吧,你到底幹了什麼?”

“我……鑽進了花田裡。還摘了一支,仔細聞了聞——”小郎君縮著腦袋,小小聲。看著還有點可憐巴巴的心虛。

張司九這下簡直要氣笑了:這不是作死是什麼?整個人鑽進過敏源裡?還摘花!

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心疼自家油菜花,還是應該先心疼一下病患。

最後,張司九皮笑肉不笑:“小郎君,你知道不知道,花田有規矩,不能進田裡,而且不能摘花。摘一朵,一兩銀子!你掐了一支,你算算有多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