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嚴重的傷,拖延了這麼久,掀開了趙城蓋在腿上的軟被,所有人都被那腫脹得看不出本來形狀和顏色的腿給驚住了。

那哪裡是腿?那分明是一根紅的發紫,鋥光瓦亮還不直的香腸!

脫臼那隻腳踝,倒是已經得到了治療,夾板也打上了,藥也抹了,包紮得挺漂亮。

可另外一隻腿,就被襯托得更加不像是腿了。

趙城顯然也知道自己現在腿是什麼德行,只掃了一眼,就自己也別開頭,根本不想多看一眼——從前覺得自己腿有多好看,現在就覺得心情有多灰暗!

而這樣的灰暗,最終都轉換成了無能狂怒,只死死地瞪著程萬里他們幾個。

張司九一看這個腿,就毫不猶豫道:「先切一刀吧。不然繼續下去,怕是腿就保不住。」

這話脆生生的,果斷又直白,嚇得趙城連狂怒都顧不上了,直接一個寒噤:切一刀?切哪裡?整個兒切?

程萬里對張司九的判斷,現在基本已經不會有很多的疑問了——知道張司九既然會說出口,那一定是胸有成竹。尤其是在病人診治上。

齊大夫倒是想張口問句為啥,不過看了看趙城那個腿,又閉上了:這樣扭曲出兩道彎的腿,反正我是沒什麼信心。

程萬里已經拿出刀來進行高溫消毒,一面消毒一面問張司九:「從哪裡切?怎麼切?你來我來?」

他這樣的態度,直接就把郡王府的人都給嚇住了。

趙城差點表演一個原地起跳,他臉上寫滿了「你不要過來啊」,聲音都沒之前那麼狂怒囂張,而是透出一股濃濃無助:「你怎麼敢、敢、敢讓她來!」

郡王府的其他人也紛紛攔住了程萬里。

程萬里言簡意賅:「她的手比我的穩。我切,保不齊多一點少一點的,她能控制得恰到好處。再說了,我治病你們治病?聽我的聽你們的?要是聽你們的,趁早換大夫!」

笑話,誰還沒點脾氣了?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

而且,程萬里覺得今天這個坑是怎麼都要跳了,心情也差著呢。

所以,他也豁出去了——愛咋的咋的,既然橫豎沒個好結果,難道這個時候還不許老子痛快一把!

張司九都被程萬里驚訝了一下:老程居然也有這麼強勢的時候?!

不過,還挺迷人的。

她悄悄看一眼珍娘,果然發現了珍孃的星星眼。

程萬里這麼強勢,反而讓郡王府的人退讓了。之前程萬里一片綿軟老實的樣子,趙城也好,郡王府的人也好,都心裡對程萬里的醫術打了個問號。

畢竟,在世人心中,高人嘛,就該有個高人的樣子!

現在,程萬里就很符合這個樣子!

畢竟,高人怎麼會被權貴壓住呢?他們都該有這種傲氣才對!

反正,最後的最後,手術刀就交給了張司九。

張司九握著刀,轉頭就吩咐程萬里:「我先檢查下他的腿,你們把他按住。」

程萬里沒客氣,直接按上去。

齊大夫也跟上。

珍娘沒上,但她用眼神催促了趙城身邊其他人。

「按住了,別讓他動。」張司九囑咐一句,而後就輕輕按在了趙城的小腿上。

趙城瞬間就像是被紮了一刀的鯉魚,差點蹦起來,嘴裡還「嗷」的一聲慘叫。

張司九點點頭:嗯,有知覺。換地兒!

一路按下來,趙城的嗓子喊劈了。

最後人也麻木了。

疼的話,也只是輕輕地動一下。

最後,張司九按了按腫脹最厲害的地方。

趙城的反應卻不大。

張司九問他:「不疼?」

「漲。」趙城猶如瀕死的魚,氣若游絲。

張司九當機立斷,就在那個位置,找好了角度,確保之後接骨也能用得上切口後,直接手起刀落——

一股紫黑色的血瞬間噴射出來。

這倒不是切到了動脈。而是因為這裡的腫脹太厲害,壓力過於大,所以才會這樣。.

而這些血,都是因為壓迫而不能流通的血。

之所以要切開,純粹是因為繼續腫脹和壓迫下去,趙城這個腿,根本保不住。

組織水腫後,會壓迫神經,會壓迫血管。

而壓迫血管的後果就是血液沒辦法正常迴圈,導致更多的血液回不來,停留在肢體末端,造成更大的壓力,甚至腫脹。如此惡性迴圈。

最後的最後,就可能面臨組織壞死。

那股血飈出來之後,濺了張司九半身,甚至差點濺到她臉上口罩上。

但張司九根本沒有退讓,依舊淡定站在原地:這種場面,小場面啦!

切完了小腿,進行釋壓緩解水腫壓迫後,張司九又看向了趙城的大腿。

不得不說,趙城的大腿上,彎折不算厲害,但明顯淤青很厲害,甚至透過形狀,張司九能判斷出,這應該是馬蹄造成的。

趙城應該是不止被馬踩了一下導致斷腿,估計是好幾下……

那斑斑的紫色,簡直就是最好的計數器。

不過,這種只要沒傷到骨頭,那也就是簡單的淤青。

只是暫時影響了這條腿的形象而已。

張司九看著離胯骨很近的那一個馬蹄印,最終還是忍不住的感嘆了一聲:「你的運氣挺好的,再偏一根手指頭的寬度,恐怕你以後就當不成爹了。」

肌肉組織的承壓能力還是很強的。至少比只有一層皮的某個組織強太多。

那一馬腳,要是踩踏錯了位置——

張司九已經想到了雞蛋跌在地上,皮碎黃裂的場面。

剛剛被切了一刀都沒哆嗦的趙城,此時此刻,終於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甚至艱難的把大腿夾緊了一點,彷彿這樣就能多一點點的安全感。

就是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的目光落在了趙城的大腿根——包括珍娘。

不過珍娘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盯著年輕男人大腿根看,飛快轉開了頭。

但即便轉開了頭,想象力也是止不住的。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想象,都有百分之八十的高度相似。

始作俑者張司九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孽,已經伸手按向了腫脹區域,將進行過的流程再來了一遍,最後仍舊乾脆利索的又給趙城來了一刀。

這一次,趙城明明很痛,但他卻分明感覺:這點痛,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