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很快就看到了老鄉楊元鼎。

他們是坐著馬車過來的。

上面下來好些個人。

張司九數了數人頭,覺得應該是楊元鼎他們一家人。

整整齊齊的五個。還有位女子。

楊元鼎下車後,就開始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人。

很快他鎖定了目標,歡欣無比的朝著柳樹這邊熱情揮手,還大聲喊:“司九!!!”

他這樣反應,惹得不少人齊刷刷看過來。

張司九差點社恐發作。

面對如此熱情,張司九也不好意思裝死,只好舉起手來,無奈的搖了搖,算作是回應。

楊元鼎看見這個回應,立刻笑容又燦爛三分。他扭頭跟自家孃親周氏請示:“娘,我去跟司九說兩句話!”

周氏也瞧見大柳樹底下那些木桶和張司九了,於是乾脆拉著自家小兒子的手:“離祭神還早,我也去看看。”

她每天在家裡,聽楊元鼎唸叨這個“司九”,已經快要耳朵起老繭了。

好奇心也是與日俱增。

這會兒人就在眼前,可不是就想立刻來看一眼?

楊元鼎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不過還是叮囑自家孃親道:“行是行,不過您可別問太多,到時候萬一司九不好意思了——”

周氏笑了笑:“這話說得,倒像是我不知禮數似的。”

不過小兒子這麼維護人家小娘子,周氏也覺得怪新奇的:以前在東京,也沒見他對幾個小表妹這樣好過!

於是,在楊元鼎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周氏的好奇心再次上了一個高度。

楊元鼎快快樂樂的拽著周氏,直奔大柳樹下。

要不是考慮周氏,他恨不得飛奔起來。

少年人,就是這麼精力旺盛!

而周氏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橫衝直撞的驢給拽著,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速度——

張司九眼睜睜看著楊元鼎一路快走過來。

然後肉眼可見的發現那位本來行動如弱柳扶風的美婦人,不僅失去了優雅和緩慢,還硬生生的變成了溜哈士奇的統一造型——

張司九忽然怪同情對方。

最終,張司九還是往前走了一小段,算是迎了一下他們。

那位美婦人,已經有些隱隱的喘氣了。

兩人後頭跟著的小丫鬟,倒是還好。不過也有些喘。

只有楊元鼎神色如常,一臉亢奮:“司九,你弄出了什麼飲料?這兩天我忙著畫圖,也沒過來,你快給我來一碗,我嚐嚐!”

他是半點不客氣。

張司九也自然而然的應一聲,下意識轉頭就去拿碗給他舀飲料。

周氏喘著氣,看著眼前這個頭髮焦黃,比自己兒子足足矮了一個頭的小娘子,徹底驚住了:這就是司九?!怎麼看著這麼可憐!

是的,以周氏一眼看來,就知道張司九家境很糟糕,而且身子不好。

但對方行動自然,一點怯懦畏縮都沒有,落落大方的樣子,又不像是家境不好的窮苦人家。

一個愣神,張司九已經用小葫蘆瓢舀了一碗淡竹葉糖水遞給楊元鼎:“這個敗心火的,夏天喝最好。給這位大娘子喝。”

然後又舀了茅根糖水給楊元鼎:“你嚐嚐這個,這是我們在溪水邊上挖的新鮮茅根,下次帶你挖,可以直接嚼著吃。”

最後,就連小丫鬟,張司九也給了半碗。

反正看那樣子,也沒有心疼的神色。

但周氏知道,這些水恐怕都是賣的。

楊元鼎喝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甜,帶著一股甘爽的草木味道,加上涼了一早上,這會兒早就沒有熱氣,頓時讓他神清氣爽。

他痛快讚歎:“好喝!”

張司九都不指望他能提出什麼改進意見了——

楊元鼎三口兩口灌了一碗水,這才想起來介紹自己親孃:“這是我娘,姓周,司九你叫一聲周伯母就行。”

張司九一句“周夫人”卡在了嘴裡。

她遲疑的看向周氏:這不好吧?太親近了吧?

周氏卻已經微笑道:“甚好。九娘叫我一聲周伯母就好。”

於是張司九就喊了一聲:“周伯母。”

周氏應一聲,隨後舉了舉手裡的碗,淺笑道:“這是什麼飲子?味道清冽甘甜,又不過分甜,很是解渴。”

“是淡竹葉飲。”張司九解釋道:“能敗心火,通淋利尿,夏天喝也有點好處。”

嗯,淡竹葉湯還可以治療肺熱造成的咳嗽。有一定輔助療效。

這個以前張司九給病人開過。

所以很熟悉。

周氏有些驚訝:“九娘竟懂這麼多。”

本來之前聽楊元鼎說,她還覺得是小兒子有點誇大其詞,但現在一聽,倒像是真的懂。

張司九謙遜道:“我想當大夫,所以就多瞭解了一下。其實並不多,恰好是我認識。”

楊元鼎聽著張司九謙虛,頭皮有點麻:大佬你不必謙虛。其實我看你懂挺多的。

周氏已經和張司九聊起來:“我看你這些是打算今日賣的?一碗賣多少錢?”

張司九早就定好價格:“一碗一個錢。不過,這幾碗,是我請三郎和伯母喝的。”

周氏說給錢的話,頓時不好出口了,只更加覺得張司九懂事和落落大方——

楊元鼎倒是沒覺得自己喝兩碗有什麼的——自己和張司九是什麼交情?那是過命的交情!

不過,他還是想替張司九拉點生意的。

當即他笑呵呵道:“娘,司九請咱們喝,咱們喝了就喝了。不過,爹和大哥二哥還沒喝呢。天這麼熱——您不給他們買一碗?”

他更慫恿道:“我爹最近火氣大,這個淡竹葉飲,他該多喝兩碗!”

楊元鼎暗戳戳的想:免得再罵我!

周氏哪裡看不出來自家小兒子的心思?當即一笑:“那行,我買幾碗,你和秋英給他們送過去。”

秋英是小丫鬟的名字。

張司九本來還要推辭,結果楊元鼎就攔住了她:“司九你可別說送了。我喝了就喝了,你要是再送,我可以後不敢喝你的了!”

於是張司九隻好作罷,不跟楊元鼎來回推辭。

就這樣,張司機沒等到太陽徹底升上來,就已經開了張。而且一開張,就是九碗,不僅楊家人都有,就是衙門裡跟著來的人和身邊的小廝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