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桑梓本來是沒想自殺的。

那是意外。

但落水後,又覺得這世上沒什麼是她可在乎的,生死又有什麼所謂?隨便吧……

只不過當窒息感傳來,身體逐漸難受,她就後悔了。

意識模糊瞬間,她想起小時候爺爺教她畫紋樣的樣子,還有爺爺織錦的時候,奶奶帶著她坐在小花樓織機旁一邊教她刺繡,一邊看爺爺和劉伯織錦……

爺爺說,要親手織一匹錦,給陳桑梓長大後當嫁衣。

只是布還沒織完,奶奶就因為意外摔了一跤,沒多久去世了。爺爺悲傷欲絕,忍著病痛將布織完。

臨去世前,他拉著陳桑梓的手說:“他們都讓我別織了,說我身體差肯定織不完,不過一匹布而已。他們不懂,爺爺是要給咱們小桑梓一個完滿,那可是咱們倆一起畫的紋樣!瞧瞧,爺爺不放棄,這不就織完了?”

“小桑梓,以後的路再難,不要放棄,你的人生一定會完滿的……”

淚水融入河水瞬間消失不見。

可惜她不會游泳,身體就跟注了鉛似的一直往下沉。

窒息的痛苦越來越濃烈,恐懼開始蔓延,這偏僻的鬼地方,恐怕她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正當她這麼想著,突然一個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帶著她往上游。

這是陳桑梓昏迷前最後的意識。

“醒醒!醒醒!”

嗆出最後一口渾濁的河水,陳桑梓漸漸恢復意識。

也慢慢看清了跨跪在自己身上做心肺復甦的男人。

月光從他頭頂上灑下,仿若渡上了一層神光。只見他下巴線條分明,結實有力,面板細膩光澤,修長濃密的眉毛下,專注的眼神明亮深邃,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

看到陳桑梓醒了,顧蒔一立馬讓開身,淡淡的道了句:“不好意思,剛才只是為了救人。”

眼前人身影清雋,眼神坦坦蕩蕩還有些淡漠疏離,陳桑梓自然不會多想。

只是想到剛剛他雙手疊加按在自己胸前的動作,蒼白的臉上還是一陣發燙。

“沒關係,謝謝你救了我。”

顧蒔一隻是點點頭,便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任何挾恩圖報的意思,甚至有點刻意避嫌,彷彿是怕極救了人反被訛上。

陳桑梓識相閉嘴,主動跟他保持距離。

空氣突然有些尷尬。

陳桑梓看到自己一旁的包袱,想起包袱裡還有十幾副繡品。

救命之恩不能一點表示沒有,她也沒別的,只能拿這個當謝禮。

包袱掉在地上,到底是用布包著的,不防水,裡面的東西雖然沒有弄髒,但也溼了不少。陳桑梓從乾淨的繡品裡取出那幅旭日東昇山水刺繡。

這是她花心思最多的一幅繡品。用來送給救命恩人,寓意也相對合適。

原本是送給陳父的生日禮物,結果陳父帶著一家三口出國旅遊半個月,獨獨遺忘了她。陳桑梓心中悲涼便不想送了,後來拿了個隨手做的護膝將陳父打發,這副繡品便留了下來。

林醫生誇過這副繡品,說拿去拍賣估計能拍到幾百萬的價格。

陳桑梓對幾百萬實際上並沒有概念,估摸著應該能養活自己一段時間。

其他繡品都是消磨時間隨便繡的,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送人也不合適。原本陳桑梓也是指望靠這旭日東昇山水繡吃飯的……

希望他不嫌棄。

陳桑梓抱著繡品轉身,正好看到顧蒔一低頭擺弄著手機。

她沒用過手機,但看到傭人在花園裡摸魚時用過,大概也知道這東西是不能泡水的。

“……你這東西是壞了嗎?”

妖孽啊,她沒錢賠!

顧蒔一淡淡看她一眼,他已經報了警,警察來之前本不想多言,但看她一臉碎裂的樣子,彷彿下一秒就能哭死給他看。

鬼使神差的就回了句,“沒壞。”

確實沒壞,他自己改裝的手機,防水。

陳桑梓鬆了口氣,收斂了神色,正想將謝禮送出,卻看到顧蒔一將手機塞進揹包,撿起一旁的柴刀。

陳桑梓猛然一愣,誰家好人隨身帶著刀?

不對,誰家好人又會三更半夜跑到野外,還剛好救了她?

這清幽死寂的黑夜,荒無人煙的郊外河邊,殺人拋屍……

她死死盯著他那張冷峻的臉龐,不動聲色的後退半步。

繼母幽幽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外面的世界很不安全,有人因為好心扶老人過馬路被訛,有人出於善意帶小孩子回家結果被拐賣,也有人因為一言不合就被砍死。甚至純粹就是無辜,遇到報復社會的變態……

顧蒔一轉身準備交代一聲他報警了,讓她在這等一會。這女人奇奇怪怪,還是交給警察比較好。

誰料不等他開口,剛剛還站在那的女子忽然轉身拔腿就跑。

顧蒔一愣住。

“等等!你別跑!”

警察馬上就到了,她要是跑了,他不就成了報假警?

他連忙追了上去。

只是話音剛落,她跑得更快了。

顧蒔一:“……”

二人上演著一場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的戲碼。

陳桑梓要瘋了,拼了命的往有路燈的方向跑去。

外面的世界真這麼危險的嗎?

眼看前面馬路有個開著老頭樂的老大媽在溜達,陳桑梓彷彿看到了救星,“阿姨,救命啊!殺人了!”

大媽一聽大晚上殺人?這是一個老婆子隨便能管的閒事嗎?一把油門擰到盡,開著老頭樂咻的跑了。

陳桑梓:“……”

下一瞬,包袱被人從後面一拉。

陳桑梓下意識血脈覺醒,掄起手上的蜀錦布匹就使勁砸……

沒一會,老大媽帶著一群人來了。

“人呢?鳳姑,你不會看錯了吧?”

“怎麼可能,我明明看到了!那女孩子長得斯斯文文十分漂亮,不會是我們來得太晚,被歹徒拖走了吧!”鳳姑一臉自責。

“你們看,那邊草裡好像有動靜!”

“快!大家抄傢伙!”村長振臂高呼,“敢來我們村子作案,真當我們村子沒人是吧!”

一群大叔大媽和穿著籃球服的小年輕拿著手電筒和種田傢伙就往草裡衝去。

不過才衝到一半,就看到一身狼狽卻依然擋不住仙姿玉骨的年輕女子從草裡衝了出來。

“小姐姐,你沒事吧!”鳳姑連忙上前,關心問道。

驚魂未定的陳桑梓,又瞬間被熱情的村民包圍,就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她生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澎湃的善意,竟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被變態追殺恐怖,還是此刻更社恐。

確定她身上除了被草刮破的傷痕,沒有別的傷。

眾人才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警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