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於宏的問題,女孩完全無法反應,她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

她呆呆站在原地,手裡的藥盒顫抖著,那抖動的幅度很大,似乎隨時要將藥抖落出來。

咔嚓。

房門再度被推開,從外面推開。

一個穿髒兮兮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進門,黃膚和黑髮,加上那副黑框眼鏡,正是剛剛的那疑似醫生的女人。

“我來回答你的問題。別為難依依了,她以前得過病,受過驚嚇,說話和腦子都不利索。”

女人走到床邊,將手裡的一個淺灰色水壺放到木頭床頭櫃上。

“我們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昨天晚上,依依出去找柴火時,意外在一個土坑裡發現你,然後把你拖了回來。”

“我們發現你時,你昏迷不醒,身上好像沒什麼外傷,就是昏迷發燒。依依給你餵了不少過濾水,等了一晚上,你才醒過來。”

說到這裡,女人吐了口氣。

“然後說說這裡,這裡是白丘村,周圍全是深山,唯一和外面聯通的,就是西面的一條舊公路。”

她頓了頓。

“我是村裡的醫生,姓許。她叫林依依,是孤兒,一個人住這裡。其他的也沒什麼重要的資訊,好了,該說的說完了,該你了。說說看,你是誰,怎麼來的這兒,來這是為什麼?”

“許醫生...我可以這麼叫你吧?”於宏理了理情況,忍著喉嚨的痛楚,低沉道。

看到對方點頭,他繼續道。

“我...叫於宏,原先只是在自己家裡睡覺,然後....”他將自己之前的感覺詳細說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這裡的。我....”他艱難的抬起手,捂著自己額頭。

“多大了?”許醫生忽然問。

“二十...二十七....”於宏條件反射的開口。

“夠了,反正你也回不去了,現在這世道,別管你來自哪,怎麼來的,沒有車,出去就是個死。估計你得在這兒待很長一段時間了。”許醫生淡淡道。

“???沒有車?能不能...找人借下車子送我去最近的車站...我可以給錢!”於宏有點懵。

“車站?”這回輪到許醫生懵了。“你在說個什麼鬼?哪來的車站?這年頭誰給你開車?外面全是亂七八糟的怪物,一個人出去那不是找死?”

“怪物?!”於宏怔住了。

“什麼怪物??”他懷疑對方在演戲,或者精神有問題。

但在看著許醫生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注視著他時,於宏隱隱感覺不對了。

他心裡有點發慌。

他就是個普通上班族,沒人會捨得花大價錢請這種級別的演員騙自己吧???

“完了....果然是個傻子。”許醫生一抬頭,露出無奈神情。

“傻子配傻子,你們兩倒是絕了。”

她側臉看了看窗外。

“現在還早,一會兒天黑你就知道了,我先走了。依依你看著他點,別讓他晚上開門。”

“好...”小結巴連忙點頭。

看到許醫生開門要走,小結巴連忙叫起來。

“藥...藥!姐姐...”她焦急的叫著。

“....”許醫生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於宏,明白過來。

她從衣兜裡摸出一根水銀溫度計,塞進於宏嘴裡。

“測個體溫。”

等了一會兒,她抽出溫度計,看了看。

“38.5,死不了。”

“藥.....我的....不好...”小結巴趕緊將自己手裡的藥盒遞過去,讓對方看。

藥上的黴斑也讓許醫生眉頭一皺。

“依依,我的藥也不多了,郵局一個月才去一次城裡。”

聽了這話,小結巴頓時急了,左看右看,很快從角落的櫃子上,找到一塊山芋一樣的東西,遞給對方。

“換,這個,換...藥!”

許醫生搖頭,說不夠。

接著小結巴又去其他地方翻找起來。

兩人討價還價,聲音不斷傳入於宏耳中。

聽得他昏昏沉沉,精神越發萎靡,很快又漸漸昏睡過去。

咽喉的痛,腦袋的昏沉,渾身的無力,讓他根本起不來身。

身體的本能自愈機制,促使他以睡眠的方式快速恢復體力。

時間飛快流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小時,或許是三小時。時間對於昏沉的人而言,毫無尺度。

於宏慢慢從昏睡裡清醒過來。

他渾身痠痛,身體發虛,無力,咽喉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有一大坨堵塞物卡住,無法出聲。

睜開眼,他從床上艱難的支撐起身體,打量四周。

房間裡一片安靜。

這個不大的四方形臥室,四壁和天花板都是木頭做的,呈淡黃色。

地面則是黑泥,平整而乾燥,一些角落甚至長出了青草。

於宏慢慢側身,將腿放到床邊,然後一點點的垂下,踩到地面。

堅實的腳踏實地感,讓他心頭莫名的一鬆。

他低頭看了下自己。

灰白色短袖T恤,胸前紋了個卡通虎頭,有些黃色汙漬。褲子是奶黃色休閒褲,只是此時看上去很皺。

灰襪子兩邊大拇指都破了,兩根嵌了黑泥的大腳趾突在外面。

‘這是什麼?’他看了眼手背上,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印記。

那印記看起來,就像一個古代印璽,四四方方的印章上面趴著一團爛泥一樣的物事,沒有花紋,沒有字跡,晃眼一看就像胎記。

但於宏很清楚的記得,自己身上沒有這麼大胎記,更別說在顯眼的右手手背上。

伸手搓了搓印記,不痛不癢。

他試著擦拭了下,發現擦不掉,也就暫時放棄了。

再檢查了下身上,確定沒有外傷,於宏摸了摸下巴的鬍渣,側頭看向視窗。

視窗在床右邊,呈方形,內外都用橫條木板釘住了,很嚴實。像是防備精神病一樣,凌亂中透著一股不安。

窗外是昏黃的光,斜射進來,在床邊留下黯淡的黃色斑塊。

於宏吸了口氣,感覺空氣怪怪的,有股難以形容的焦臭。

他走了幾步,來到門邊。看到木門腳邊,放著一疊厚厚的舊報紙。

頓了下,他彎腰,艱難的拿起這疊報紙,看了看最上面的一張。

《最高警訊:近日全國各地遭受重大黑災侵襲》

巨大的標題幾乎佔據了整個報紙的半個版面。

下面是細節內容。

‘.....黑災的不斷頻發,應對部門的軟弱無力,給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帶來了巨大威脅,面對嚴峻形勢,國家防災委員會緊急成立應急管理部,針對黑災災情嚴重的地區啟動快速響應,全力組織救援工作....’

嘩啦。

於宏皺著眉,翻到背面。

一片救援災區的熱鬧景象照片,呈現在他面前。

這是一片灰撲撲的樓房廢墟,穿著厚重防護服的人正抬著擔架,從其中抬出一具具焦黑人體。

“黑災?”他完全沒聽過這個詞。

然後又翻到下面的報紙。

《重大蟲災來襲,我們該如何應對?》

《食物緊缺,飲水困難,國家救援小組全力以赴,解救數萬人困境》

《疑似生化藥劑洩露,易觀城區緊急封鎖築起車牆》

《應對黑災血蜱蟲,專家有話說》

《第一座希望城正式完工,萬人入駐》

嘩啦嘩啦的翻動聲中,於宏越看越是表情凝重。

除了這些標題的怪異不正常外,更關鍵的一點是....

他忽然發現....這些報紙,都不是自己以前學過的任何一種文字,不是漢字,不是英文,不是法語,西班牙語,俄語...等等等等。

而是,完全陌生的,另一種語言。

“見鬼了!”

於宏放下報紙,看了下日期。

‘2020年1月3日’。

沒見過的語言文字,自己卻能認識....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心頭升起絲絲不適。

將報紙放回原處,於宏看了眼面前的門。

門是灰黑色,上面有著一大一小上下兩個方框花紋。門把手是白色,漆掉了些,露出下面的黑色金屬質地。

他伸手握住把手,冰涼的硬實的觸感讓他為之一振,然後輕輕一扭。

咔嚓。

門,開了。

外面門口是灰色石階,有三級。

再外面,是破破爛爛的碎石路。

路的對面,是一間開著門的黑乎乎小平房。

灰白牆,黑爛瓦。

平房只有三米多高,外牆上畫著紅字標語,模糊不清已經不知道是何內容。

傾斜的瓦片上殘留著石子和黃枯葉,風吹便滾動發出細響。

於宏走出門,才發現自己沒穿鞋,只是破爛灰襪子便出來了。

腳踩在石子地上也感覺不舒服,硌腳。

索性他便站在原地不動了。

左右看去。

門外這條碎石路,兩側都有一棟接著一棟的石牆瓦片房。

這些瓦片房都很破舊了,牆上滿是黴斑和汙漬,有的還寫著紅字標語,什麼‘幸福一生,美滿福安’,‘一人上保,全家平安’,‘防火防蟲防潮’.....

碎石路有些陰暗,陽光被房子遮擋,只有一點點斜射進門窗。

這還是這些房屋都比較矮的緣故。

他左右望去。

一間間瓦片房屋如同排隊的人,高低相近,破舊不堪,門窗漏風,黑乎乎的木門大多都敞開著,裡面空無一人,只有嗚嗚風聲呼響。

他抬頭轉身,朝著自己所在的房屋看去。

果然,自己住的地方雖然也是瓦片房,但和其他的不同。

門窗外都釘著厚實的黑黃木條,縫隙都用厚布塞著,門口的門檻也比其他屋子高。

“這地方....”於宏心裡有著莫名的不祥升起。

咔。

忽地右側遠處,傳來一聲細微輕響。

似乎是鞋子踩在碎石子上。

他急忙循聲望去。

看到路旁右邊的一間屋子裡,開啟的門內,正有一道模糊不清的白衣人,站在黑影裡,朝他看來。

遠遠的,他似乎看到對方在笑,對他微笑。

“笑個屁!”於宏眉頭皺起,沒理會對方。

雖然他很想找個人問問情況,但對方的樣子多少有些神經病,不正常。讓他心中不適。

所以他打算另外找個人。

扭過頭,他不再看那邊,而是一一掃視其餘的瓦片屋子,試圖再在其他屋子裡找到人。

可惜,掃視了一圈,都沒發現還有其餘人。

於是他便只能又回頭,看向白衣人方向。

只是這一看,讓他心頭一沉。

那白衣人居然不在剛剛的那間屋子了。

而是出現在離他近很多的另一屋子裡。

正站在門內的陰影裡,朝他微笑。

這一前一後,才短短十幾秒,便近了起碼幾十米。

最怪異的是,明明距離近了這麼多,他卻還是看不見對方的樣子,只能勉強看到對方在笑,面板很白,是個男子。

沒有聽到對方跑步的聲音,這人是怎麼一下便跨越這麼遠距離的?

於宏心頭開始發毛起來。

他吸了口氣,一下扭頭,看向其他方向,然後又猛地看回白衣人。

前後不過一秒。

可就是這一秒。

那白衣人居然又不在剛剛的屋子裡了,而是再度消失,出現在離他只十米不到的斜對面屋子裡。

對方依舊是在門內的陰影裡,依舊站著不動,朝他微笑。

“我....艹!!”於宏心頭悚然,慢慢往後退去。

更讓他詭異的是,這麼近的距離,他還不是近視,居然還是看不清對方的詳細面容!

回想剛剛的情況,他一點也不敢眨眼,只是慢慢往後退。

然後,退到門內,一邊盯著對方,一邊將門緩緩合攏。

慢慢的。

門只剩手臂縫隙。

於宏一直強忍著不眨眼,但眼睛越發酸澀不適,眼淚也開始從眼角積攢,越來越多。

他快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