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宇微張著嘴巴,看著鄭法跟著吳管家離去的背影。

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想起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

“可能比你好一點……”

“你也不比他差……”

我這話就是安慰啊。

你還能真不比他差?

他方才心中那點“咱倆是一夥”的感覺不見了,甚至他感覺自己這位“新朋友”給自己帶來的嫉妒心比剛才更加強烈。

比起他的莫名心思,其他人的感受就更簡單點:這人誰啊?

高原被叫走,大夥早就預料到了。

韓成也不是沒有來歷,三個童生之一,只不過性格比較悶,所以在三人中沒那麼起眼。

但鄭法……

“那鄭法是打哪來的?誰認識麼?”

“我記得他好像一直坐在角落來著。”

“我有印象,看起來普普通通,家境不大好。本以為他是來湊數的,沒想到……”

但也有幾人看到方才黃宇和鄭法說話的樣子。

“黃兄,你和那位鄭兄相熟?”

黃宇看著朝自己問話的人,之前他也是圍在高原身邊的那群人之一。

他記得更清楚,當自己說“沒帶錢”的時候。

這人表情中那毫不掩飾的輕諷。

此刻再看看來人臉上熱情的微笑,黃宇只覺有點怪。

“我……我和他一路一起來的,嗯,他家條件應該不大好,比我家還窮點。”

“寒門出貴子啊,”哪想著,對方不僅沒有露出之前那點鄙夷,反而異常真誠地讚歎道:“鄭兄果真不凡。”

不是,你之前那嫌貧愛富的嘴臉呢?

黃宇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地歧視。

“黃兄,不是我變得快。”似乎是發現了他的鬱悶,那人指了指身上的綢衣:“之前咱倆都是抱大腿的人,大腿就那一個,我有錢,你沒錢,那我自然就踢你出局。”

這一番話坦誠到幾乎露骨,居然有種另類的真摯。

“但現在不同了,黃兄,鄭兄說不得也是一條大腿。而你,已經先抱上了。”

黃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

自己,好像,確實燒對了冷灶?

“這不是還有三個人麼?”黃宇一想也不對,這都沒定下來呢。

“那就晚了!”這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你比我早,所以我來巴結你。要是等到書童的位置被他得了,那我連巴結的資格都沒了。”

說完,對方朝著他背後努努嘴巴,黃宇轉頭就赫然看到,還有幾個少年朝著自己熱情地笑著。

他心中終於有了明悟:

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

嗯?

……

鄭法走出水榭的時候,感受到的目光更多樣。

身後那些少年的目光中的疑惑和熱情。

身前高原和韓成神色中的審視和忌憚。

更讓鄭法有點疑惑的,是將他叫出來的吳管家,目光中對他那隱隱的冷淡。

自己貌似也沒有得罪此人?

吳管家也沒有和他們說話的意思,只是領著三人快步疾行。

三人也不敢說話,只能埋頭猛跟,根本來不及看路邊的風景。

鄭法感覺他們貌似是朝著外院而去,等吳管家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寬闊的院落。

說是院落,但更像是一個很寬敞的校場。

一半的地面鋪著整塊整塊的大青石板,上面擺著大大小小,重量不一的石鎖,本來粗糙的石板表面被踩得像水洗一樣反光。

石板的盡頭,是一排小屋,小屋的門口還擺著幾個插著兵器的架子。

沒有鋪石板的地面長滿了草,草地的盡頭是一排豎著的靶子。

一個大漢正在草地上策馬奔騰,騰挪縱躍間彎弓搭箭。

嗖嗖嗖!

鄭法也沒看清楚他一次射出了幾支箭,只聽到一旁的吳管家撫掌大笑道:“徐教頭神射!”

那大漢聽到這話,馬頭一轉,朝著鄭法他們狂奔而來。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此人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反而俯下身來,竟有種衝鋒的姿態。

他下顎長滿了黑色的雜亂無章的鬍鬚,身形又大,朝著鄭法四人衝來的時候,威勢驚人。

“籲!”

鄭法只感覺那駿馬的鼻息都噴在自己臉上的時候,這大漢才猛地一拉韁繩,馬蹄騰空而起。

那比他臉都大的大黑蹄子,就離他額頭不到三寸!

鄭法身旁的韓成,一個後仰倒在地上,發出哎呦一聲痛呼。

那大漢翻身下馬,一把拎起韓成,有點不滿:“這小子不行,膽氣不夠!”

“這可不是給徐教頭你當手下的護院。”吳管家笑眯眯的,方才這徐教頭衝來的時候,他連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沒變過。

“嗯?”

“這是七少爺書童的備選,夫人說了,給你來掌掌眼。”

吳管事這才對鄭法幾人解釋道:“七少爺的書童,日後不僅得跟著沈先生學文,還得跟著徐教頭你學武,你給看看這三人資質如何。”

徐教頭聽到這話,將手中的韓成放在地上,一雙大手在韓成的肩膀處,背部,腰胯處捏了幾下。

“不成!這孩子在練武上不過下下資質。”

旁人還沒說話,韓成急了,他再沉默寡言也知道這一句話能斷送了他的前途:“教頭只捏我幾下就能斷定我的資質?”

“哈!”徐教頭此時反而對他笑了下:“還算有點膽子,你是不服氣?”

“不服!”

韓成咬牙說道。

“趙家所有護院都被我摸過,什麼資質,練武有沒有前途,我可以說我從沒有看走眼過。”

韓成臉上猶自不服氣。

“那我問你,你平日是不是不愛吃飯?更不喜油膩肉食?”

韓成臉色一白,竟是被說中了的樣子。

“練武資質說到底,就兩件事決定——生得好,還要吃得好!”

“你一出生,你的骨架大不大,骨頭硬不硬。有沒有殘疾和不協調的地方,肌肉筋膜有沒有力量,就決定了一大半!你要是有這份天賦,最大的表現就是:能吃!”

韓成說不出話來了。

“當然,光是天賦好還不夠,你得有得吃!”似乎是說到了興頭上,徐教頭繼續說道:“若是有人天賦好,但沒得吃——比天賦不好還慘!吳管家,你也是練武之人,你當是明白我的意思。”

吳管家點頭道:“當然,天賦是個雙刃劍,天賦好的人需要的食糧更多,天生消耗更大,若是吃不夠,別說練武了,就是壽命都會比常人短。”

“對嘍!這就像那些名貴的花草,有些地方,雜草能長,它連芽都發不了!”

鄭法又感覺到,吳管家聽到這話的時候,目光居然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沒有感覺錯。

在吳管家心裡,夫人讓鄭法三人來徐正這裡,本就是用鄭法在敲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