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警笛聲,接著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最後停在他的家門口。

“叮咚。”

門鈴聲響起,穀雨走去開門。

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王耀勇穿著警服,戴著警帽,他胸前的號碼格外顯眼,他開口:“阿明啊,在家呢?”

“王警官,請進吧。”穀雨把大門敞開。

王耀勇擺擺手:“不用啦,我順路來給黎小姐送手機的,一會還要去巡邏。”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臺手機:“這是她的手機,沒有被偷走,忘在酒吧裡,被酒吧老闆送到警局去了。”

粉白色的手機殼,背後放著一張合照。穀雨見過合照裡男人的面孔,是在黎棠的錢包裡看到的。

王耀勇把手機遞給穀雨:“剛剛去海景酒店找黎小姐,前臺說她退房了。又聽一班兄弟們說,在市場那邊看到你們跟小昭去玩了,我估摸著黎小姐會不會來你這兒了?”

穀雨接過手機,螢幕一會亮一下,資訊不停湧入,他看著右上角僅剩下1%的電量。

“她一會兒會過來,我轉交給她。”

“誒,好嘞,麻煩你幫我交給她。”王耀勇拍拍穀雨的肩膀,欲言又止。

穀雨的眼神充滿了困惑,定定地看著他。

王耀勇轉身要走,猶豫再三,又轉頭輕笑跟他說:“咱們這個東來島呢,有很多傳說,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聽過一些。”

“海神會在大半夜上岸撒禮物的,你聽過嗎?”王耀勇手腳並用,誇張地演示著。

穀雨點頭。

王耀勇滿意地笑了,他走上前又拍了拍穀雨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話音一落,王耀勇轉身,坐上警車,巡邏去了。留下穀雨站在門前發愣,他望著警車離去的方向,久久無法理解王耀勇想要表達什麼。

“喂,你幹什麼呢?”黎棠拉著她的行李箱,從另外一面走來。

她換了一條杏色的連衣裙,緊腰身,鎖骨外露,顯得她特別清瘦,風再刮大一點,她隨時要被捲上天去。

她把行李箱放臺階下,拍拍手拉桿,走進屋內:“幫我拿進來。”

穀雨拿著行李箱,跟在黎棠的身後。

進了屋,黎棠拿出錢包,開啟看了看,她忘記自己沒有現金這一回事了。只好尷尬一笑,說:“給我個賬號,我轉給你。”

講完,才又想起她沒有手機。

穀雨放下行李箱,把手機還給她。

黎棠感到非常驚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穀雨手中的手機,良久之久,她並不打算拿回來。昨天,她花了半天時間來接受過去已然是現實這一問題,沒想到今天,她想拋棄的過去又回來了。

手機僅剩的電量依舊死死支撐著,螢幕上時不時就亮起,資訊不停地傳送過來。像個定時炸彈,讓黎棠頭疼。

正當她猶豫不決之時,穀雨把手機放在茶几上,他看出了她的不安,沒有說話,轉身走到咖啡機前。

黎棠靠著沙發,盯著她的手機看。

那些痛苦的片段好不容易抽扯出來,又在一瞬間被強塞回去,像電影膠片一樣一幕幕在眼前播放。

當穀雨默數到第188個數的時候,黎棠拿起她的手機,走到門外,用力將手機砸在水泥地面上,接著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穀雨正衝著咖啡,她走過來,問:“有酒嗎?想喝酒。”

“沒有,現在只有咖啡。”穀雨舉著咖啡杯問她:“需要來一杯嗎?”

黎棠看著穀雨手上的咖啡,白色的杯壁掛著一道棕褐色的咖啡漬,是剛剛流下來的。

她搖搖頭,說了一句:“不要了。”

不要咖啡。

也不要那段突然腐爛的關係。

黎棠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或許是在哭,或許是在思考。

穀雨端著咖啡,走進了小房間。

工作了3個小時,屋外沒有一點動靜,穀雨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活動筋骨。咖啡已經見底很久了,他都沒有出來續杯。今天的工作做得很順利,“紙團”已經被整齊地鋪在水油紙上,剩下的部分他決定明天再繼續。

他拿著咖啡杯,走出小房間。

屋內一片漆黑,一盞燈也沒開,黎棠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不清她在做什麼。

穀雨將室內所有燈開啟,看著黎棠,一動不動的。他又倒了一杯咖啡,屋外響起煙花的聲音,抬眼望去,院子外一陣光亮。

他走到院子外站著,邊喝咖啡,邊欣賞煙花。

正想著,他轉頭去找手機,給王思禮打電話,讓他送點酒,買點下酒菜過來。

電話打完,他又走到黎棠的身邊,叫她:“看煙花。”

穀雨指著樓上的方向,又重複一遍,說:“去天台看煙花。”

說完,他拿了兩張椅子,走到頂樓。

頂樓很少去,門剛推開,只見地面一片黑色的汙垢,穿著拖鞋倒也不礙事。穀雨把兩張椅子放好,正好能看到海灘上的人,也能很清楚地看到海灘上放的煙花。

穀雨坐下,欣賞著煙花。

之後不久,黎棠才上來,坐在他旁邊。

兩人安靜地看煙花,沒有交流。

在“嘭”的一聲之後,煙花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綻放,五顏六色的火焰在夜空中閃爍,照耀著整個大地。海灘邊的遊客大聲呼喚著,隔壁的民宿陽臺上,也有幾對情侶在看,他們你儂我儂,熱鬧極了。

只有這一邊,兩個各有心事的人,在一片熱鬧裡顯得格格不入。

半個小時後,王思禮抱著一箱酒,和一盒下酒菜,喘著粗氣走到天台上來。

他的呼吸很重,說話也說不利索:“累死我了。”

王思禮把箱子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到地上,朝著他們擺手:“海濱棧道塞車,連摩托車也沒法開,我只能走路過來,累死我了。”

穀雨把他拉起來,又將酒箱挪到中間去,把酒箱當茶几,下酒菜直接放在上面。

穀雨開了兩瓶酒,一瓶給了黎棠,另一瓶遞給王思禮時,被他拒絕了。他靠在欄杆上:“今晚人這麼多,肯定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喝酒了。”

“那你去吧。”穀雨自己喝了起來。

“去吧,去吧。”黎棠也應聲說道。

煙花在王思禮的身後綻放,在光亮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他滿臉通紅,出了不少汗。他指著面前兩個人:“過分。”

閒聊了幾句,王思禮就走了。

剩下他們兩個人,依舊是沒有溝通,喝著酒,吃著下酒菜,直到煙花結束。

看著沙灘上的遊客慢慢散開,黎棠才開口說話:“肯定都去酒吧喝酒了,那個方向都是酒吧。”她指著右手邊的方向。

酒吧確實就在她所指的方向,穀雨看了一下時間,快要凌晨12點,正是年輕人尋找快樂的時間。

箱子裡還有一半的酒,下酒菜也沒吃多少。

黎棠把酒瓶裡剩下的酒喝完,將酒瓶整齊地放在腳跟前,擺成一排。

她問穀雨:“你為什麼不結婚?”

穀雨遲疑了一會才回答她:“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黎棠頻頻點頭,給穀雨比了個大拇指。她看起來有些醉意,輕聲打了個嗝,小麥芽發酵的氣息在鼻腔裡環繞,她說:“有道理。”

“你想過結婚嗎?”

穀雨毫不猶豫地回答她:“沒有。”

黎棠深深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他:“你說,他為什麼要出軌?”

“這個你得問他。”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在平淡日子裡,尋找刺激?”

“不知道。”

“你不是男人嗎?”

穀雨啞口無言,仰頭喝完手裡剩下的半瓶酒。黎棠又開了一瓶酒,她盤腿坐在椅子上,整個背部貼著椅背,身上越來越乏力,視線開始隨著身體的轉動變得搖擺,變得模糊起來。

她強撐著意志,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這一行為,被穀雨狠狠嘲笑一番:“好啦,別喝了,去睡覺吧。”

“我沒醉,我還能喝。”

黎棠被穀雨這一句話激到,她站起來,指著穀雨說:“我沒醉,我還能走直線。”

“你看,我可以走直線。”

黎棠跨過面前的一排酒瓶,走向欄杆,歪歪扭扭地走著,回頭,靠在欄杆上:“瞧不起誰呢,我能喝。”

穀雨注視著黎棠,輕輕揚起的嘴角,勾勒出一個溫柔的笑。

他剛要開口,黎棠指著隔壁的民宿天台,一對小情侶站在欄杆前擁吻,她破口大罵:“幹什麼呢,幹什麼呢,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在幹什麼呢?”

“有人看的好嗎,能不能收斂點。”

那對情侶開啟手機手電筒,照過來,男的罵回:“關你什麼事,管那麼多,有病啊?”

“你怎麼知道我有病?”黎棠毫無徵兆地哈哈大笑,笑聲如同鬼魅夜嚎,陰森而恐怖,讓人不寒而慄,把對面那對小情侶嚇跑了。

他們下了樓,關閉了天台的門。

黎棠不依不饒,說:“回來,我還沒說夠呢。”

“行啦,別喊啦。”穀雨站在椅子上,望著夜空,今晚只有少許的幾顆星星,一閃一閃地出現,西邊那顆常常亮起的星星,今晚也沒看到。

黎棠走到他的面前,靠近他的臉,盯著他看,酒精讓她變得很亢奮,一張嘴,一股淡淡的小麥芽味道:“你會跳舞嗎?”

“不會。”

“那我教你?”黎棠拉著穀雨的手,用力把他扯過來。

她站得不穩,走兩步就要摔倒,可還是倔強地要跟穀雨跳一支舞。

黎棠放下酒瓶,又把穀雨手中的酒瓶放在地上,仰著頭望著穀雨,把他的左手搭著自己的腰上,又牽著他的右手,兩人沿著空地旋轉。

她哼著音樂,身體時而傾倒,時而立正;臉上一會開心,一會冷靜。她的臉紅彤彤一片,轉了一圈之後,整個人倒在穀雨的懷裡。

穀雨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再一次醉倒了。

他感到很無奈,嘆了口氣,輕輕將她抱起,送到客臥。

黎棠躺在床上,嘴裡不停說著胡話,沒有一個字聽得清。

穀雨給她蓋上被子,關上房門,走到天台收拾東西,又回到一樓泡澡。折騰了一天,他的小腿很痠痛,只有浸泡在熱水裡,才稍微覺得舒服了些。

洗手盆上點燃的香薰,燭光忽明忽暗,散發出的薰衣草味沁人心脾,穀雨的疲勞在這一刻才得到緩解。

身子稍微往下一溜,整個人泡在熱水裡,只露出口鼻。

一邊泡澡,一邊冥想。

走路拖沓的聲響越來越靠近,黎棠推開了衛生間的門,穀雨嚇得立馬坐起來,伸手把防水簾拉上。浴缸裡的水不停溢位來,水面久久不能停止晃動。

黎棠脫下褲子,坐在馬桶上,穀雨隔著防水簾聽著聲音,捂著額頭,無奈感到頭疼。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黎棠上完廁所,按下馬桶的沖水鍵,洗了個手,醉醺醺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傻笑,轉身走到防水簾前,扯開防水簾。

穀雨來不及拉住防水簾,就看到黎棠跪在浴缸外,雙手捧著他的臉,一句話也不說。

佈滿血絲的雙眼,臉紅得像過敏了一樣,仔細一看,好像妖怪。穀雨很頭疼,他非常肯定自己在海邊撿到的是海妖。

他將她推開,但是力氣還不及她。他眉頭微蹙,輕聲求饒。

黎棠衝著他傻笑兩聲,就起身離開了。正當穀雨以為危機解除時,門外傳來一聲“砰”,黎棠一聲慘叫之後,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後悔了,後悔了。

穀雨大聲嘆了口氣,撓撓頭,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恨,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是個禍害,他不該放她進來的。

那一刻,他感到無比的疲憊,內心的平靜被激起漣漪,讓他很不舒服。

他起身,擦乾身子,穿上睡衣,把衛生間收拾乾淨之後才走出去。

黎棠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穀雨原本想著就讓她繼續躺在這裡好了,轉念一想,晚上溫度太低,還是將她抱回房間。

穀雨帶了點怨氣,將她扔到床上,她慘叫了一聲“啊”。

他瘋狂地搖頭,嘴裡念著:“瘋女人,瘋女人。”

一整晚,他的眉頭就沒有撫平過,不停嘆著氣。

穀雨彎著腰準備為她蓋上被子,她拉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放開,我還要工作。”穀雨不停嘆息,苦口婆心地勸說:“乖啦,放開。”

黎棠醉得不省人事,迷離縹緲的眼睛時而睜開,時而緊閉,嘴角有些微微上揚,隱藏著一股難以馴服的野性。

她的裙子翻得四仰八叉,露出黑色蕾絲邊的內褲。對方就這樣毫無掩飾地映入穀雨的眼底,但是他的內心沒有半點波瀾,臉上只有無盡的苦楚。

此刻,他算是明白了,眼前這個女人,不僅胡攪蠻纏,還很不講理,真被她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