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俊猛地後退,撞掉了身後田老漢老伴兒的牌位,在地上摔成了兩截。

我聲音顫抖地對林大俊說道:“田老漢無兒無女,老伴去世之後他就一個人,結果他死在家裡爛了都沒人知道。”

這種遺孤老人在農村並不少見,以床上死屍的腐爛程度看田老漢死了起碼得有一個多月了。

那麼我們白天見到的是誰?

兩人頓覺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正轉身要跑,可突然吱呀一聲,外面的門關上了。

我拽著林大俊的胳膊說道:“大俊這可咋辦呀!”

再一看我覺得林大俊的眼神不太對勁,他木訥地轉過身去,然後瘋狂地用自己的腦袋撞牆。

僅兩三下就已經鮮血淋漓,一邊撞還一邊說胡話。

“我還了錢你們還扭著不放,為啥要弄壞我老婆子的牌位!

我一個孤寡老頭兒就這麼好欺負嗎?”

我看他這是要把自己活活撞死,連忙阻攔。

但這時的林大俊力氣奇大,我根本拉不住。

他又撞了幾下突然轉過身來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一時窒息,四肢瘋狂地撲騰。

眼看就要被他這麼活活掐死,突然,我感覺自己胸口的位置傳來一陣灼熱,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

隨之我竟甩開林大俊,反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很明顯我的力氣壓過了他,一時間局勢反轉。

不多時,林大俊的眼神變得清澈起來,吃力地說道:“火旺,你想掐死我嗎……”

我的腦子頓時清醒,鬆開了手。

這時再看身後的架子床,那腐屍的景象已經消失,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完全沒有血肉的骨頭架子。

緊接著咔嚓一陣聲響,骨頭架子碎成了粉末。

回去之後林大俊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林仙姑說他是被鬼上了身。

一番折騰,總算是有驚無險撿回一條命來。

但林仙姑把這一切都怪在了我的頭上。

“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果然是來林家討債的!”

先是毒打了我一頓,然後又要把我趕出家門。

林仙姑說傷害到她寶貝孫子就是觸碰到了她的底線,皇帝老子來求情都沒用。

不過我畢竟是老太婆的外孫,她直接把一個半大孩子丟出去自生自滅難免有損林家的名聲。

最後一番權衡,決定把我送給人當幫工,說難聽點就是把我賣出去當僕人。

鄉下能花得起錢僱工的人家不多,之後拖了大半個月,終於是找到了一個肯要我的人家。

這人名叫劉德順,也是個老鰥夫,婆娘死了十幾年了,但家中卻有一個半身不遂的女兒。

劉德順是鄰村兒小煤窯裡的煤礦工,但賺得可不少。

那年頭小煤窯都是私人的,高風險高回報,礦工把腦袋系別褲腰帶上幹活,一個月的收入是普通農戶的十幾倍還多。

劉德順幹了幾十年了,家中倒也有些積蓄。

他天天下礦,沒時間照顧那個癱子女兒,所以這是想花錢請個護工。

老太婆恨不得趕緊把我這個瘟神掃地出門,幾乎是半賣半送,雙方很快把事情談妥。

我跟著劉德順去到他家,見到了他那個坐在床上的半癱女兒。

這女子名叫劉詩瑤,長得很是清秀,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裳,頗像是評書裡說的林黛玉。

而再看劉德順,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酒糟鼻子綠豆眼,腦袋頂著片地中海,一時間我都懷疑劉詩瑤是不是他親生的。

劉德順說我的工作就是照顧他一家四口的三餐,另外操持洗衣掃地等各項家務。

又說他工作忙平時很少著家,所以我要照顧的其實也就兩口。

我聽完覺得奇怪,就問這家裡除了他和劉詩瑤之外難道還有第三個人。

劉德順微微一笑,從裡屋取出來個蓋著紅布的木頭匣子。

掀開紅布一看,我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那盒子裡裝著一隻灰不溜秋的大耗子,肥頭大耳,個頭不亞於一般的家貓。

“這耗子也能算是一口人?”

劉德順連連搖頭。

“別亂說話,這可不是耗子,是窯仙!”

隨後我才知道,所謂窯仙其實就是耗子。

劉德順工作的那個小煤礦因為安全設施不齊全,平時經常性的出事故,死人那是常事兒。

而那個年頭人命不值錢,礦工死在窯裡,煤老闆隨便賠兩個就完事兒了。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在這種煤礦裡幹久了早晚得出事兒。

所以幹這個的基本都是急需用錢鋌而走險的短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活,撈幾個月錢就走人。

可劉德順卻是個例外,這傢伙在那小煤窯幹了十幾年了,到現在都活的好好的。

據說早年間他在煤礦裡也出過事兒,窯井塌方,他被困在了裡面,後來是遇到礦道里一隻大耗子引路才撿回了一條命。

當地傳言耗子是主管礦窯的窯仙,劉德順覺得是窯仙救了他一命,便把那隻耗子養了起來。

此後自己和閨女兒吃什麼耗子就吃什麼,已然是把它當成了家裡的一份子。

也就是在養了這耗子之後,劉德順下礦幹活再沒出過什麼事兒,別說是性命危險,就是手上的皮都沒碰破過一點。

一般耗子的壽命最多三四年,可他養的這隻活了十幾年了,胖的跟貓似的,鬍子都白了,比他閨女兒小不了幾歲,但至今仍是生龍活虎,吃嘛嘛香。

如此劉德順更加堅信這隻耗子就是保佑他的窯仙。

於是特別囑咐我,千萬得把這小祖宗伺候好了,不可有半點差池。

囑咐完他就拎著安全帽下礦去了。

我是不相信什麼窯仙的,只是感嘆自己太倒黴。

照顧一個半身不遂的癱子還不夠我受的,居然還要養這麼一隻灰皮耗子。

深夜半睡半醒我突然聽到劉詩瑤在喊我。

我走到她的床邊。

“什麼事。”

她從被窩裡拿出一個瓷罐子遞給我,儘管我知道遲早得幹這種事兒,但一時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你好像很嫌棄,你接下這個活就應該知道你要做些什麼。”

我撇了撇嘴。

“這有啥,不就給女人倒個尿罐子嘛,只要你不介意,不怕以後嫁不出去就行。”

她面不改色地說道:“我這樣的人本來就嫁不出去,能活著就不錯了,我哪裡有心思考慮那些。

話說你這麼個小屁孩能算男人嗎?”

我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捧著尿罐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