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少女的秘密

斯黛拉有個深藏於心的秘密。

她與生俱來就能夠使用魔法。

通常來說，掌握一項魔法需要經過漫長的學習和艱苦的訓練，是與普通人完全無緣的世界。

作為孤兒在鄉下修道院長大的斯黛拉，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卻在六歲那年就無師自通地使用了魔法。

即便是六歲的孩子也能明白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然而當她興奮地向修女展示指尖的火焰時，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厲呵斥。

老修女禁止她使用、修煉、展示魔法，並要求她永遠保守自己生來就會魔法的秘密。

幼時的斯黛拉還感到萬分委屈，等到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老修女的苦心。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群不需學習即可掌握魔法的人。

她們被稱作魔女。

魔法並不是從創世之初就已經存在，而是於兩千年前的一場災厄中誕生。

造成那場大災厄的元兇，正是一群被稱作魔女的存在。

以後世魔法師的標準來說，她們不僅擁有最強的魔力，同時還支配著森羅永珍的混沌律法。

所有的魔法，無論是魔女創造的原初魔法，還是最新最強的現代魔法——

甚至，就連存在於千年以後的未來魔法也……

過去、現在、未來的任何魔法，在被創造出來的瞬間，就自動更新加入了魔女的禁書目錄。

兩千年前差點毀滅世界的大災厄——魔女戰爭最後以魔女被全數消滅而終結。

邪惡的魔女雖然消失了，她們帶來的魔力和魔法卻繼續留在了世上。

人們起初非常恐懼這股差點毀滅世界的可怕力量。

然而隨著認識的深入，有群人發現魔力和魔法並非想象中那般危險，而是一種能夠有效利用的技術。

他們，便是後來被稱作魔法師的人們。

最開始的時候，天理教會態度強硬地將魔法判定為邪惡的存在，對當時的魔法師發動了先後數十次的鎮壓。

教廷固然有著壓倒性的力量和權威，卻也無力阻止魔法這項技術在大陸的傳播。

這是因為自從大災厄以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獲得了魔力，就算是最虔誠的修道士也不例外。

否定已經與人體和睦共存的魔力，就像否定繁衍後代的意義一樣，本身就是反人類的。

在經過魔法師們血與淚的數百年抗爭後，教廷官方最終承認了魔法的合法性。

到了現代，即便是信奉天理教的三大國境內，魔法也已經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但是，魔女除外。

唯有魔女，這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

魔女是魔法的起源，亦是魔法的頂點。

與生俱來就能夠使用魔法的魔女，她們不僅被教會視作必須剿滅的大惡，也被現代魔法師當作偉大魔道歷史的汙點排斥著。

斯黛拉顯然就是一名魔女末裔。

魔法師們花費數年數十年才掌握的技術，她只是伴隨年齡增長就輕鬆得到了。

但是另一方面，少女也因此成為了只要暴露身份就會遭到處理的有害物。

兒時修道院的那位修女是一位善良的老婦人，沒有為了向教會彰顯虔誠而舉報斯黛拉，將她的秘密隱瞞了下來，還給了少女容身之所。

斯黛拉也遵守著與修女的約定，這十年來一直保守秘密，即便對家人也不例外。

她對外偽裝成一名二階魔法師，雖然她早在十五歲那年就能夠使用一部分五階魔法了。

所謂的魔女就是，即便討厭、即便牴觸……混沌律法也會主動流入她們體內的存在。

在修女去世後，已經沒人知道斯黛拉的秘密了。

除了魔女身份這個大秘密外，她其實還有一個小秘密。

就是不識字。

鄉下修道院沒有傳授文化課的條件，這裡的孩子們只要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足夠了。

斯黛拉也不需要識字。

畢竟魔女就是知識本身。

那些博古通今的學者們窮極一生追求的魔法，對於她這個文盲村姑來說卻是觸手可及之物。

有時候少女甚至覺得，自己是魔女好像也不錯。

這就是魔女啊，人生真是輕輕又鬆鬆啊，就問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簡單模式人生啊~

斯黛拉也有想過學習識字，但她似乎並不是自學的料，另找其他老師又顯然不可能——

一個不認識字的16歲小姑娘卻是熟練的二階魔法師，怎麼想都很奇怪，絕對會被懷疑的。

於是她只能忍耐生活上的偶爾不便，維持著不識字的現狀。

等遇到魔女的同伴了，再讓她教我識字吧，斯黛拉心想。

她一直對外裝作自己很有文化，甚至還專門訂閱了報紙。

這一方面是為了保守魔女秘密，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

因為面子。

因為不識字實在太丟臉了啊！！！

所以今天當尤利把契約書交到斯黛拉手上時，她明明連一個標點都看不懂，卻還是硬著頭皮簽了下來。

因為面子。

因為不識字實在太丟臉了啊！！！

敗露了魔女身份是小，如果被這個囂張臭屁小鬼發現我不識字的話……咕嗚嗚嗚嗚！

然而她卻並不清楚，這份契約正是自願將囂張臭屁小鬼視作主人的奴隸證明。

“嗚嗚……誰說我不識字了！”

還在嘴硬。

斯黛拉：“你、你、你說誰是文盲村姑呢！”

尤利：“我什麼都還沒說好吧。”

斯黛拉臉頰緋紅、惱羞成怒：“被你欺騙變成你的奴隸也就算了，還讓伱發現我最重要的秘密……

夠了！事到如今只能殺了你了！”

銀髮少女高喊著，掌心竄起了一團緋色烈火。

尤利面不改色：“如果你那麼做的話，就會作為謀殺救世主的大罪人而留名歷史……

不，在你殺掉我之前，就會因為試圖違抗契約而自爆死吧。”

斯黛拉咬緊牙齒：“少廢話！老孃和你爆了！”

“我不會虧待你的。”尤利說。

“姑且我也是萬眾矚目的預言之子，不會虐待奴隸讓自己風評變差。”

“誰管你！”

“已經不打算尋找家人了嗎？”

“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這傢伙的鬼話嗎！”

聞言，少年一臉歉意：“抱歉，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麼生氣。

如果我哪裡冒犯了你的話，請讓我補償。”

“你哪裡哪裡都冒犯到我了！！！”

尤利：“作為補償，在我們的契約當中，再為你增加一項特別服務內容吧。”

斯黛拉：“誰稀罕你的服務，我現在就要跟你同歸於盡！爆炸吧！預言之子！”

銀髮少女高吼著，朝少年腦袋揮下纏繞著赤紅烈焰的手掌。

不過，就在她的指尖就要觸及對方的時候，

“我可以教你識字。”

尤利的這句話，讓魔女的兇爪驟然懸在了半空。

……

……

……

“————”

經過一段令人難耐的漫長沉默，斯黛拉臉頰發燙地小聲問道。

“你說真的？”

尤利微笑著說：“需要我們再籤一個契約嗎？”

魔女小姐鬆開他的衣領，筋疲力竭似的坐回了長椅上。

“……死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