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清清晰地看見他的皇祖母,皇伯父,皇伯母,甚至於最後那個被攙扶著,緩緩走進來的,外祖父!

轟的一聲,蕭懷清感覺自己頭頂雷聲轟鳴,整個人也徹底呆住,血液逆流,寒意肆起。

大夏天的,他卻感覺整個身體被凍住一樣,如墜冰窟。

崔老國公爺怒道:“畜生,你母妃派人去請我時,我還不信。”

“當年多麼溫文知禮的好孩子,現如今變得這般面目全非。”

皇上也道:“懷清,你父王一生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黎明百姓,像他這般的大英雄,怎麼會生出像你這樣的兒子?”

皇祖母:“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好的,只覺得是你和你母妃之間生出了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可我萬萬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恬不知恥,絲毫沒有一為人子的道德,你太讓我失望了。”

皇伯母:“蕭懷清,像你這樣的人,丟在尋常百姓家也是要被打死的。”

……

蕭懷清渾渾噩噩地聽著,直到張天師把袁懷志像丟一條死狗一樣丟進來,那綁著肚兜的稻草人被燒了一半,突然散開落在他的身邊。

袁懷志看見他,還以為看見了一絲生的希望,不停地扭動著身體。

那雙眼睛,也彷彿看見生機一樣,灼灼地亮了一下。

可蕭懷清卻連和他對視都不敢,他看向地面的稻草人,它那斷開的身體彷彿在嘲笑他,嘲笑他像一個跳樑小醜一樣,把自己最為醜陋,噁心,猙獰的面目露出來一樣。

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了。

他再也沒有後路。

也不可能和真正的林月在一起了。

於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來指著林月道:“你們為什麼都幫著她,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惡鬼。”

“是她先引誘我的,你們為什麼不譴責她,卻反過來說我?”

林月冷笑道:“我就算是鬼,心也比你乾淨!”

蕭懷清彷彿找到破綻一樣,激動道:“你們都聽見了,她親口承認的,她就是鬼!”

張天師道:“林月不是鬼,但你帶回來的袁懷志卻是。”

“他命數已盡,卻用硬生生取別人的魂魄來養著,他才是一隻死不瞑目的厲鬼!”

張天師說完,猛地掐住了袁懷志的脖子,那一處似乎是他的命門,只見張天師取出許多紅色宛如血絲般的東西,在袁懷志那驚恐的目光中,他猛地用力。

只聽什麼東西齊刷刷地斷裂開來,下一瞬,一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無數鬼影突然出現,尖厲的聲音響徹周圍,嚇得蕭懷清下意識想往張天師的身後躲去。

可不等他動身,隨著眾人一聲驚呼,他才發現,袁懷志變成一具佝僂的乾屍,骨架嚴重變形,扭曲,醜陋極了。

蕭懷清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上,眼神裡滿是驚恐。

蘇映月的丫鬟憐雲則急急地跑來道:“不好了,世子妃突發疾病,已經昏死過去了。”

蕭懷清驚恐地看向林月道:“你又對映月做了什麼?你這惡鬼,你非要害我們家破人亡才肯罷休?”

林月冷笑道:“是你害的還是我害的,你不會自己看?”

“那綁在稻草人身上的肚兜根本就不是我的。”

“至於是誰的,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了。”

蕭懷清慌張道:“不,我沒有拿映月的。”

林月嗤道:“那就要去問你的映月了。”

蕭懷清想到當時自己昏迷了一下,莫非是那個時候,蘇映月動的手。

聯想到這個女人並不像之前他想的那樣無害,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張天師道:“袁懷志已經死了,陰壞的道法已經破。”

“世子妃一時傷了魂魄,喝一碗還魂水就好了。”

說完,讓小丫鬟去端茶水來。

張天師一張符紙唸咒後,燃起後落於茶水中,卻不見什麼茶水渾濁,反而更清澈了。

小丫鬟不敢怠慢,連忙著急地將茶水送去。

沒過多久,蘇映月就被攙扶而來,雖然看似虛弱,好歹人是清明的,並沒有什麼不妥。

林月對蕭懷清道:“你看清楚了,你的妻子蘇映月完好無損,也不是我害的。”

“真正入魔的是你,需要清醒過來的也是你。”

“我一再二再而三給你機會,你不珍惜,反而覺得我好欺負。”

“今日當著諸位長輩的面,我林月發誓,若對你蕭懷清有半分覬覦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願意喊我一聲母妃,看在你父王的面上,我應,你不願意喊,我也不強求。”

“但從今日起,你若再想利用我身邊的人威脅我,傷害我,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林月說完,便朝著眾人微微頷首,徑直離開。

眾人哪敢阻攔,示意她先去休息。

蕭懷清被林月所發的毒誓震撼到,一時間分不清她到底是大徹大悟了,還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

亦或者,他喜歡的那個林月,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恍惚中,身體也漸漸軟倒下去。

看著跌倒的蕭懷清,他緊靠著那具恐怖的乾屍也沒有反應,蘇映月也終於意識到,蕭懷清走火入魔了。

她緩緩走進來道:“相公,錯了就錯了,咱們認,日子還長呢,母妃會原諒你的。”

眾人不無表示贊同,日子還長呢,哪能就這麼過死了?

崔老國公爺道:“你媳婦說得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往後你真心改過,這王府還有你的一席之地,否則的話,怕是天下間都沒有你的容身之所。”

皇上道:“你還小,不知道這人世間的疾苦多著呢,只要心懷善念,總能過去的。”

皇后道:“你母妃都已經不追究了,你就好好反省,以後別犯就行。”

太后:“一家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見你走進死衚衕,一點退路都沒有。可如果所有人都叫不住你,你自己撞了南牆怪牆,那就是你自己命該如此,怨不得人。”

蕭懷清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只是看著地上的半截肚兜,彷彿像一張詭異的大嘴,在嘲笑他的各種無能,陰暗的心思,不堪的人生。

再一抬頭,他們一個個都是慈眉善目的,都在企圖感化他?

他真的就像妖魔,無處遁形。

好吧,他改!

他朝蘇映月伸出了手,拉住蘇映月的那一瞬,他好想把她也拖入地獄。

墜入冰冷無盡的深淵裡。

明明是她壞了所有的事,到頭來,她卻成了唯一可以光明正大拯救他的人。

多諷刺啊!

蕭懷清笑了,緩緩閉上眼睛。

他錯了,錯在低估了女人吃醋的心思。

錯在了,當初就不該娶蘇映月這個女人。

那樣他和林月,還可以那麼永無休止地彼此關心著,照顧著,直到在這座王府裡徹底死去。

只可惜……他想要的,終究還是被毀了。

既然如此,他們還有什麼資格來譴責他?

蕭懷清猛地睜開眼,裡面再無半點溫情,只有無盡的空洞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