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掉一堆錯誤答案,花了一上午。

耗時,但是安心。

韋恩看了看時間,下一個甄別的物件,就選擇了剩下那三個大地主之一的斯特恩先生。

任務目標,暗訪斯特恩先生的種植園。

悄悄滴乾活,打槍滴不要。

至於先選擇他的理由,很簡單,一個字——近。

晚上還來得及回家吃晚飯的那種。

這個世界的“畝”,是從舊大陸溫莎王國沿用過來的面積單位,和韋恩前世的“英畝”比較接近。

斯特恩先生的種植園佔地三千多畝,簡單換算一下的話,大概有兩個西湖那麼大。圍著它策馬奔騰跑一圈,差不多得花一個小時。

單以面積來說,這樣規模的種植園,在西部“大地主”們的圈子裡,還算是沒資格大聲說話的,只能坐小孩那桌。

不過土地這種東西,如果沒有產出的話,那放在如今普遍蠻荒的西部,就只能用來窮顯擺。

斯特恩先生的種植園雖然面積不算特別大,但是條件卻相當好。

靠近河流,水源豐富,又平坦開闊,便於勞作,已經進入了高效產出的階段,是實打實的“產業”。其中主要的農作物,是奴隸們種植出來的小麥。

在找到實錘的證據之前,韋恩目前還不打算大費周章地搖人抄傢伙,去跟大地主們直接對線。

於是溜達到斯特恩先生的種植園之後,他只想先找奴隸們和監工們聊天套話。

先後找了幾個人,

監工們都是軟釘子,禮貌但警惕,生怕在治安官面前說錯話,讓僱主的風評受害。

奴隸們則更簡單,都忙著在幹活。遠遠地看到了外人,就拖著鐐銬避開,湊近了,就假裝聽不懂本地話。

韋恩感覺有點無趣,和伊妮莎騎著馬,沿著種植園的邊界繼續溜達,在考慮要不要去莊園裡勾搭女僕。

“本傑明先生——”

這時候,

一個小腦袋突然從田間冒了出來,然後往韋恩這邊小跑了過來,語調中帶著輕快地上揚。

韋恩轉身一看,過來的是個面板黝黑的小男孩。

頭髮捲曲,衣衫破爛,年紀頂多八九歲,和大多數奴隸一樣,都是精瘦的體型,看起來比同齡人更顯單薄。

他身上倒是沒帶著鐐銬,不過脖子上卻有一個帶環的鐵項圈——這既是奴隸身份的標誌,也是方便奴隸主和監工們的實用工具。

在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他們會用鐵鏈或者繩索,把奴隸們相互連成一串,防止脫逃。

黑面板的小男孩此時也看清了韋恩的面容,飛奔過來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先是站在了原地,接著甚至還後退了半步。

小男孩隔著距離,對著韋恩鞠躬道歉:

“對不起,先生。我剛才只看到了您胸前的警徽,不小心認錯人了。請原諒我的愚蠢和魯莽。”

說完,小男孩就正面對著韋恩,低著頭一步步後退,似乎是想要趕緊離開。

認識本傑明叔叔的?

韋恩下了馬,對著小男孩招了招手,“孩子,你過來。”

小男孩聽話地低頭走近,兩隻小手在身前自然下垂,其中一隻手裡拿著一把小鋤頭,指尖則不安地捻著破爛的衣角。

韋恩看到他一副緊張的樣子,就微笑著伸出手,想要摸頭安撫一下他的情緒,以方便後續的套話。

結果韋恩的手才剛伸出來,小男孩就條件反射地抬起了胳膊,縮肩躬背、低頭護臉。

不過他的胳膊很快就又放了下去。

低垂著腦袋,兩手拿著小鋤頭交握在跨前,似乎在老實地等著捱打。

稍微猶豫了一下,

韋恩的手最後還是伸了過去,在他的小腦袋上輕揉了兩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你認識本傑明先生?”

該說不說,手感確實有點油。

小男孩的身體似乎稍微放鬆了一些,不過眼中還是帶著明顯的敬畏和懼意:

“本傑明先生是鎮裡的治安官,很厲害也很平易近人,是……是個正直又帥氣的好人。”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小男孩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憧憬的神色,眼眸中彷彿有一瞬間在閃爍著亮光。

“他是我的叔叔,很高興聽到有人能這麼評價他。”

韋恩笑了,蹲下身來,對著小男孩再次伸出了手,“我叫韋恩,是鎮裡的新治安官。”

小男孩先是遲疑,隨後小手趕緊在衣服上猛搓了兩下,握了過來:

“韋恩先生您好,我叫威爾。”

隨後威爾很快就小心地抬起頭,追問了起來,“本傑明先生,他……離開黑石鎮了嗎?”

“他死了。”

韋恩輕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補充道:

“他半個月前在保護小鎮的時候,不幸犧牲了。除了他之外,現場還有六名無辜的鎮民傷亡。

“不過好在,那二十七個想要洗劫小鎮的匪幫成員,當場都變成了屍體。沒有能活著逃脫的。”

——現場的屍體中,其實本來還有一具是屬於韋恩的,不過因為當場就詐屍了,所以不算。

小鋤頭掉到了土地上,隨後很快被威爾撿起。

威爾垂著腦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再次抬起頭來,“本傑明先生當時,一定很英勇。”

“當然。他可是曾經的傳奇賞金獵人,‘獵鷹’本傑明,不會沒有威嚴地死去的。那些匪幫成員的屍體就是證明。

“他犧牲了之後,鎮民們就選舉我接任了他的治安官職位。”

韋恩攬過威爾的肩膀,開始趁虛而入,“威爾,你覺得這個種植園的主人,斯特恩先生,是個怎麼樣的人?”

威爾先是跟韋恩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說了話:

“嚴肅、貪婪,但也講究公平,比較開明。不是個壞人。”

韋恩想了想,瞟了一眼威爾身上破爛的穿著,還有手裡的小鋤頭:

“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在種植園裡,也是需要一直幹活的嗎?”

在如今的這個時代,其實使用童工——無論是僱傭自由民童工還是使用奴隸童工——在新舊大陸都是合法且不違揹人們的道德標準的。

甚至在很多大城市裡,類似清理煙囪、煙道之類風險性並不低的工作,主要的一線從業人員,幾乎全都是尚未進入青春發育期的孩子。

聽話、容易控制,對薪酬的高低可能又還沒有清晰的概念,可以說是相當的好用。

但是作為生長在新時代的華夏人,韋恩很難不對壓榨童工的僱主有偏見。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頭,往往就很容易迅速滑坡。

有良心的資本家不能說一個都沒有,

但是更多的資本家們,往往都會在滑坡的過程中,愉快地選擇猛踩油門。

威爾搖了搖頭,“斯特恩先生並不要求十歲以下的奴隸子女參與勞作。但是我們能多做一些,家人就能少辛苦一些,都是這樣的。斯特恩先生是個講究公平的人。”

這時候遠遠地看到有監工騎著馬過來了,威爾才趕緊補充了一句:

“韋恩先生,本傑明先生之前也像你這樣,來問過我幾次關於斯特恩先生的事情。”

“什麼時候?他都問了什麼?”

“他主要問的,都是跟之前種植園裡蔓延的瘟疫有關的事情。他最後一次過來是在一個月前,當時他問我,在瘟疫中死去的那些人,最後都埋葬在了哪裡。”

監工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韋恩問道:“你當時是怎麼回答他的?”

威爾的視線望向了遠處的一個山谷,“我之前有偷聽到監工們說,為了避免繼續傳染,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會被帶到那邊的一個洞窟裡。至於埋葬的話,好像也在那附近。”

監工的馬鞭在空氣中打出了破空聲,韋恩對威爾笑著點點頭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上馬,衝著監工的方向迎了過去:

“先生伱來得正好,我正想詢問附近哪裡有適合帶著美麗的女士去欣賞的自然景觀。

“那個孩子什麼都不懂,這種事情,還是隻有‘男人’才會清楚。”

監工看了看稍遠處騎在馬上的伊妮莎,露出了會意的笑容,然後告訴韋恩,附近有個青草茂密的避風山坡該怎麼去。

韋恩微笑著跟對方告別,表情轉身就冷了下來。

和伊妮莎一塊在曠野上繞了個圈子,接著在小山丘後邊脫離對方的視線。

兩人就悄悄奔著威爾所說的山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