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滿是低頭起草詔書的文吏,裡面應該有一些相當不俗的人物,奈何王鎮一個都認不出來,李隆基站在他身邊沒有主動介紹的意思,而是直接道:“長安城中各處兵馬不能直接調動,一旦調動就是徹底的壞了規矩,所以......”

王鎮心裡一陣無語。

您都自己鼓動禁軍殺入皇城了,現在還顧忌規矩呢?

“妖后在時,曾調五萬府兵入駐長安各處,皆教韋氏子弟執掌,我已經命人寫好詔書,教人去各處接替其任,那些府兵,要麼暫時留駐,要麼直接遣派回原地。”

李隆基看著王鎮,意味深長道:“定同,昨夜你做得很好,但孤希望你做的更好。”

“臣明白。”

王鎮對李隆基的自稱,直接從下官變成了臣,兩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妖后毒殺先帝一事,當真是駭人聽聞。”

李隆基負手而立,站在殿門前,慨嘆道:“要起風啦。”

“大王。”

“嗯?”

王鎮笑了笑,接著他的話尾,道:“任爾東西南北風。”

李隆基呼吸一滯,微微頷首,對這句話裡流露出的意味,顯然是愛了。

王鎮此刻忽然又道:“臣昨夜偶然有些想法,不知道大王是否願意聽聽。”

“說。”

李隆基心情正好,立刻點點頭。

“大王昨夜首起義軍,唯靠玄武門將士,”王鎮湊近一些,輕聲道:“就算是把快刀,刀柄如今也確實在大王手裡,可若是誰都有拿到手裡的機會......”

“定同慎言!”

李隆基變了臉色,低聲呵斥道。

“大王,如果有這樣一支兵卒,他們專做探聽訊息、風聞諸事,替大王掌握諸處訊息情報,萬一各處有變,隨時可以得知,豈不是能替大王處處掌握先機?”

王鎮輕聲道:“臣愚鈍,只是有這麼一個想法。”

李隆基微微皺眉思忖片刻,不耐煩道:“知道了,你且先替孤接手城內府兵,這事,之後再談。”

說罷,他勉強笑了笑,直接轉身回到殿內。

旁邊,一直默默沒說話的上官婉兒,這時候也跟著李隆基入殿內,在進去的時候,她忽然轉頭看向王鎮,輕聲道:“駙馬都尉,衛尉卿,中書舍人。”

......

上官婉兒被留在殿內幫忙起草詔令,她經驗豐富,做這事綽綽有餘,也能幫襯著李隆基把利益最大化。

她本身就是個政治投機者,哪怕是歷史上李隆基沒殺她,上官婉兒也肯定能起到一樣的作用,只不過歷史上的她在錯誤時間做出了錯誤選擇,才被李隆基下定決心直接抹掉。

而對於王鎮來說,兩人之間已經存在了一種微弱的利益關係,以後完全可以繼續加深。

“來者止步!”

在王鎮帶著百餘名疲憊的禁軍來到一處宮門前時,兩名年老宦官站在門口,見他們過來便毫不留情地喝罵道:“一幫不長眼睛的東西,御駕在此,即刻滾去走小門!”

御駕?

皇帝?

先帝駕崩後,韋后成為皇太后,“依照”先帝的遺詔,讓幼子李重茂登基。

李重茂今年十六歲,按理說正應該是年少有為的時候,但韋后並非其親孃,扶植李重茂也不過是欲行武則天故事,純粹把李重茂當做傀儡;

而繼韋后主宰朝堂的相王和太平公主兩大朝廷派系,也不可能容忍這樣一個“少帝”踩在他們頭上。

少帝被廢,也就是這個月或是下個月的事了。

王鎮現在雖說得了李隆基看重,但也不喜歡無事生非,雖說不清楚身為傀儡的少帝為何會在此時忽然要來太極宮,可他還是默不作聲地回頭示意手下人跟著離開。

那兩老太監一臉得意,也準備轉身去伺候御駕進來。

就在這時候,劉幽求也同樣帶著一隊禁軍路過,遙遙就聽見那兩個老太監在罵王鎮,他對王鎮本來是互相有些看不順眼的,但後者卻不計前嫌,幫他在臨淄王面前說了好話。

現在李隆基對劉幽求雖說有點不滿,可還是願意用他,其中也有王鎮的功勞。

“王賢弟,這是?”

劉幽求明知故問,伸手攔在王鎮面前,他看向宮門處,在少帝御駕前面開道的禁軍們已經出現,王鎮和劉幽求身後禁軍加起來足足有三四百人,現在還堵在前面,御駕前的那些禁軍也不敢擅動,御駕不得不再次停住。

兩個老宦官再度走出,正要對著他們破口大罵時,劉幽求也沒招呼手下人,自己按著刀柄走向他們,一人給了一耳光。

“啪!”

兩個老宦官除了伺候宮裡的貴人,平日裡過的也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哪肯受這個委屈,當即喊御駕身邊的那些禁軍動手,劉幽求按刀站在宮門處,冷聲道:

“我等奉命討伐韋氏逆賊,汝二人妨礙我等公幹,是否也是韋氏一黨?”

劉幽求說話先扣帽子,王鎮反應過來,邁步站到劉幽求身側,手也按在刀柄上,目光卻是放在遠處,看著被簾子擋住的御駕。

那裡面坐的就是少帝了吧。

宦官再怎麼樣也還是天子家奴,打狗還要看主人,劉幽求表現出來的卻是徹頭徹尾的蔑視。

嗯......一點情面都不要講了?

王鎮笑了笑,眼裡盯著御駕,頭也不回道:“劉兄,此乃陛下車駕,我等勿要驚動了陛下。”

這時候,一名宮女從御駕裡走下來,來到王鎮面前站定,在場的人都清楚看見她微微發紅的臉色,她隨即對王鎮躬身施禮。

“陛下說,二位將軍昨夜守護宮庭、誅殺叛逆有功,賞千金,各賜宮人。”

少帝年紀輕輕,認不得禁軍官職倒也正常,只是後面的那些賞賜......

兩個丘八霸著宮門罵太監,說到底打的還是皇帝的臉,但少帝卻若無其事一般直接越過此事給了賞賜,王鎮和劉幽求兩人不好再鬧騰,當即對著御駕躬身施禮。

“臣等,謝陛下隆恩!”

......

“咱們這位陛下,倒像是有些城府的。”

王鎮跟在劉幽求身邊,說道,幾百名禁軍列隊跟在他們身後,堂而皇之的橫穿整座皇城。

各處宮門都顯然已經換上了親近李隆基的禁軍,在看到兩人帶兵過來後,各自守門軍官都露出了親切的笑容,寒暄過後即便放行。

“他有城府有什麼用?”

劉幽求擺擺手,大大咧咧地說道:“咱朝中一個是太平公主殿下,一個相王殿下,後者更是坐過龍椅的,咱們既然已經站好了隊,就不要弄得兩頭倒。”

“見天子御駕,起碼的恭敬還是得有的吧?”

劉幽求一點都不忌諱,聽到王鎮問話,他冷笑一聲,道:

“妖后在時他是天子,妖后不在了他還是天子,那咱們昨夜不是白入宮了嘛?”

“哦......劉兄懂得真多啊。”

王鎮當即低低的驚呼一聲,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劉幽求,後者發覺小老弟這種目光,當即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陛下說的千金賞賜,還有個宮人,你回來的時候務必記得要領。”

劉幽求笑道:“陛下賞賜宮人,想來也不至於差到哪兒去。”

宮人也就是宮女,劉幽求想著這事,心思早就貓抓似的癢癢起來。

王鎮現在心裡對女人沒啥興趣,陪劉幽求說了一會兒話後,試探著問道:

“劉兄的差事是?”

“跟你一樣,”劉幽求回答道:“去長安城裡,抄韋氏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