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年手底下的兵分出來了嗎?”

昏暗的房間裡,張景元斜坐在椅子上,還翹著個二郎腿,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就是新任百戶李壯。

他曾經是張景元的親兵,貼身心腹,據說是很久之前替張景元擋過一刀,所以備受信任。

“人都已經交到我手上了,整整七十號人。”

李壯笑呵呵地答道:

“那個曾凌川與武翔也劃歸到我的麾下了。”

“噢,這麼痛快?”

張景元頗為詫異:

“就沒弄出什麼么蛾子?”

“那倒沒有,態度還挺好的。

大人的眼力真是絕佳,那個曾凌川與武翔確實是能打仗,有股子氣勢。”

李壯撓了撓頭道:

“大人,顧思年這小子看起來還算老實,咱們是不是太過提防他了?”

“老實?我怎麼覺得他一肚子壞水呢?”

張景元擺了擺手道:

“不管他,只要把兵交出來本尉也不會為難他。

倒是你,現在手裡一百多號人全是精銳,一部分是顧思年的,一部分是王延的,本尉待你可算不薄了,你可別讓我失望。

按理來說這次直接提拔你做百戶,有些不合規矩。所以你得好好帶兵,籠絡人心,爭取多掙點軍功,也好給我長臉!”

“是是是,都尉大人說的是。”

李壯的臉上立馬擠出一抹諂媚的笑容:

“大人提攜之恩小人肯定銘記於心。大人放心,我肯定好好幹!

別的不敢說,下次燕軍要是再敢來攻城,屬下一定打一個漂亮仗!”

“都尉,都尉大人!”

兩人這還沒聊完,一名士卒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大人,將軍府急令,所有百戶及以上軍官立馬到將軍府議事!”

“所有?”

張景元一愣:“出啥大事了?”

“不知道哇,小的看幾名都尉都過去了,大人還是快點的吧。”

“那還磨蹭什麼,走走,趕緊走!”

……

等張景元趕到將軍府的時候,屋子裡已經站了不少人,百戶、都尉、副尉,林林總總加起來十幾二十號人。

昌字營不算鄉勇,也就一千多兵馬,在場的基本上都是排得上號的軍官了。

顧思年早早地趕來,硬是從人群中擠到了褚北瞻的身邊,低聲問道:

“出啥事了?要打大仗了?”

“不清楚,應該不是。”

褚北瞻回道:

“你看將軍的臉色,不像是要打仗的樣子。”

坐在主位上的易昌平神色還算平靜,沒有大戰來臨前的那種緊張,不過也能看出眉宇間有一絲絲的焦慮。

“人都到齊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易昌平端坐起了身子:

“剛剛接到崇北關軍報,琅州衛指揮僉事何先儒何大人,不日將啟程趕赴右屯城視察軍務。

我昌字營駐守右屯城這麼久,還沒出過什麼紕漏,這次我希望大家也別掉鏈子,都給我打起點精神來!”

“噢~”

此話一出,眾人才恍然大悟,合著是上頭來人了,怪不得急匆匆地召集大家議事呢。

易昌平板著臉道:

“一句話,我要是在何大人面前丟了人,你們也吃不了兜著走!這段時間誰敢惹事,老子就收拾誰!

都聽明白了嗎!”

易昌平瞪著眼爆了句粗口,當兵的嘛,總有點暴躁之氣。

“明白!”

眾人緊跟著高喝了一聲,不過人群中的王延好像眯著眼在思考著什麼。

“都散了吧!”

議事結束的很快,匆忙趕來的大傢伙又呼啦啦的全湧出了屋子。

顧思年跟在褚北瞻的身邊,疑惑道:

“指揮僉事,是個什麼官?”

“咳咳,你剛入軍,不懂也正常。”

褚北瞻耐心解釋道:

“我琅州衛,下轄九營,最高指揮官是琅州衛指揮使,又稱總兵,總兵下面有兩個副總兵,副總兵之下就是指揮僉事了,人數不定,正五品銜,協理幾位總兵處理軍務。

九營參將若是想更進一步,指揮僉事基本上是必經之路,說起來也算是參將的頂頭上司了。”

“嚯,正五品。”

顧思年頓時明白過來,易昌平才是正六品罷了,足足低了一階,怪不得如此鄭重對待。

“是的。”

褚北瞻接著說道:

“這位何大人呢雖然是文官出身,但志向不小,往往視察軍務都十分認真,若是偷奸耍滑的被他抓打到,那下場可就慘了。

給你提個醒,近期儘量別惹事。”

“原來如此~”

顧思年瞭然:

“行,明白了,咱們就踏踏實實的,也不惹事。

哈哈哈~”

……

幾天後,那位何大人終於出現在了右屯城內,果然如褚北瞻所說,此人做事頗為認真,僅僅歇了一晚上就開始視察軍務,第一步自然是巡視城防了。

北城牆是燕軍的主攻方向,也是何先儒視察的重點,從東段到西段,這位何大人走了個遍,易昌平全程陪同。

顧思年也沒給易昌平掉鏈子,手底下一百多號人全都挺直了腰板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很有精神。

投石箭弩、長矛彎刀,軍械都擦得鋥亮,擺放整齊。

“何大人,到了,這裡就是西牆。”

易昌平領著何先儒走到了顧思年的駐地,笑道:

“咱們這段時間是日夜趕工,整段西牆都已經修繕完畢,燕軍來攻了兩次全被咱們擊退了。

還請何大人與總兵放心,右屯城城防,固若金湯!”

“嗯,不錯。”

何先儒伸手摸著牆磚,頻頻點頭:

“看得出不少磚石都是近期修補過得,易將軍辛苦了啊。

這些士卒們也很有精神,看來平日裡沒有懈怠。”

顧思年偷偷打量著這位正五品大員,這算是他迄今為止見過最大的官了。

四十多歲的樣子,與易昌平年紀相仿,不過兩人朝這裡一站風格迥異。

易昌平正兒八經的武將出身,何先儒更像一個文人,臉上的皺紋少了許多,頗為瘦弱,一股書卷氣。

“來來。”

易昌平朝著顧思年一招手:

“還不拜見何大人。”

顧思年趕忙邁前一步,朗聲高喝:

“卑職昌字營百戶顧思年,參見何大人!”

“百戶?”

何先儒愣了一下:

“看你這清秀的樣子,年紀不大吧?”

“回大人,卑職今年一十有八!”

“十八歲的百戶?”

何先儒下意識的看向了易昌平,言下之意就是這麼年輕能當百戶嗎?

“哎呦,大人,末將豈是那種胡亂提拔下屬的人?”

易昌平急忙解釋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位顧百戶看著年輕,實際上頗為得力。

前陣子孤軍駐守二道沙堡寨,擋住燕軍半個月的就是他。”

“噢?”

何先儒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重新審視著顧思年道:

“二道沙一戰連本官都有所耳聞,合著領軍之人如此年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顧百戶來自何處?”

二道沙一戰怎麼說也是個亮點,所以易昌平當時還把戰報送去了崇北城,得到了不少上司的誇獎。

“回大人。”

顧思年一五一十的答道:

“卑職來自琅州下轄鳳川縣,原任鳳川縣典史,奉命率民夫鄉勇支援前線,受將軍提拔,現官任百戶!”

“鳳川縣,那就是陳大人的下屬了。”

何先儒笑道:

“原來是個典史,怪不得本官看你有點書生氣。

識字嗎?”

“是,識字。”

“不錯,前線的軍官士卒們,識字的可不多啊。”

何先儒滿意的點了點頭,文官出身的他自然對文人會高看幾眼。

見何先儒心情不錯,易昌平更是誇獎道:

“大人,這位顧百戶可是文武雙全啊,來前線的這些日子斬殺的燕軍已經不下一手之數。

有一次燕軍攻城,他更是一箭射死了燕軍牙將,大漲我軍心士氣!末將別的不敢吹,顧百戶的箭術在昌字營應該少有人能及。”

“噢?這麼說還真是個能人啊,不錯,前線缺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何先儒呵呵笑道:

“不過這也是易將軍有識人之明啊。”

“多謝大人誇獎!”

易昌平眉開眼笑。

何先儒拍了拍顧思年的肩膀道:

“不錯,你是個好苗子,好好為朝廷效力,他日定能在邊關出人頭地!”

雖然沒有實質性的獎勵,但能被正五品官員誇上幾句那也不容易。

一旁的易昌平同樣對顧思年投來了一抹讚許的目光,顧思年受誇獎,他臉上也有光。

顧思年蹭的一下站的筆直朗聲喝道:

“卑職定謹遵大人訓示!

大人慢走!”

一直等到何先儒與易昌平走遠,秦熙他們在壯著膽子湊了上來,呵呵笑道:

“大哥就是大哥啊,哈哈,何大人好像挺賞識你的。”

鐵匠也開心的說道:

“若是被大人物看中,以後咱們也算是有靠山了,再也不用看張景元的臉色。”

顧思年白了他們一眼:

“不輕不重的誇幾句就讓你們上天了?想得美。

像他們這種人,見識過的年輕俊傑多了,指不定屁股一轉就忘了咱們。

想要出人頭地,還是得靠自己啊~”

……

何先儒的到來讓整個昌字營都進入了一種緊張、認真的氛圍中,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營兵們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樣子。

就在何先儒抵達右屯城的第二天深夜,王延鬼鬼祟祟的找上了門。

“年哥,王頭到了!”

“快請,請王頭進來!”

小六子將王延請進了房間,自己則關上屋門牢牢守在外面,就好像兩人在密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顧思年疑惑道:

“哥哥怎麼大半夜的過來了,有急事?”

“嘿嘿~”

王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陰險的笑容:

“我想到法子扳倒張景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