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邊,琉璃急聲詢問:“主上,怎麼了?”

李同光這才回過神來。

他隨意應付了一句:“我失手打碎了一個杯子。”

“外面發生何事了,竟這般吵鬧?”

琉璃恭敬答道:“有刺客入營,被二皇子的人發現,此時正在四處巡查。”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待到琉璃離開,李同光方才開口:“放下來吧,傷的這麼重,一直舉著這支簪子,不累嗎?”

過了好半晌,身後之人遲遲不見動靜。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倘若我不願意,你根本制不住我。”

“你說呢?吉祥物。”

李同光刻意壓低了聲音,尤其是最後三個字,語氣輕到極致。

話音剛落,玉簪被身後之人收了回去。

李同光站起來,轉身看去。

正好看到男子將玉簪插入髮間的那一幕。

他注視著男子精緻的面容,聲音難辨喜怒:“果然是你。”

蕭與夕身著一襲夜行衣,女扮男裝,變幻成另一副模樣。

她半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許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沒禮貌。”

李同光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遲遲不語。

蕭與夕不再理會他,絲毫不客氣的將床榻佔為己有,隨後調整姿勢,閉上眼睛盤腿打坐。

她放在膝上的雙手抬起,上下對掌在胸前,企圖動用靈力恢復傷勢。

然而她雙掌之間的靈力,剛一有聚攏的趨勢,就立馬消散化為虛影。

蕭與夕嘗試了好幾次都是這樣,暫且只能無奈收手。

李同光拉過一個座椅,在蕭與夕對面坐下:“剛才的方寸山異動,是你做的?”

“嗯。”

“我現在是安國長慶侯,得聖上賜予國姓。”

“嗯。”

“你回來做什麼?”

“嗯……嗯?”蕭與夕睜眼,抬眸看向李同光,似是不解他何出此問。

她出聲解釋:“大軍封鎖周邊,我重傷在身,難以衝破突圍。”

“此地不宜久留,煩請小侯爺助我儘快離開這兒。”

李同光聽到那聲小侯爺,心中說不出的煩悶。

他聲音微沉:“我乃安國長慶侯,為何要聽你吩咐?”

蕭與夕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同光,倏忽一笑,道:“孩子長大了,不好忽悠了。”

她嘆了口氣,話音一轉:“助我離開這兒,我就告訴你任辛的近況,如何?”

李同光身形一僵,猛的站起身來:“我師父還活著?”

蕭與夕眉峰輕挑,笑而不語。

李同光思索片刻,應聲道:“我答應你。”

他說罷,便從懷中掏出藥瓶,隨手丟在蕭與夕的面前。

蕭與夕拿起藥瓶,反手扔了回去:“你知道的,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李同光接住藥瓶,試探道:“安都寒泉對你有用,你要不與我同行?”

這話似曾相識。

蕭與夕輕聲詢問:“跟你去安都?”

李同光眸光微閃:“不錯。”

蕭與夕笑著搖了搖頭:“得了吧!小侯爺如今位高權重,一個不開心將我繩之以法,我都沒地兒哭去。”

“我只求能安然離開。”

李同光不再多言。

一夜無眠。

蕭與夕在床上假寐。

李同光看著她的側臉,那雙明亮的星眸,好似越過了久遠的歲月。

他任由記憶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將他整個人吞噬殆盡。

————

九年前。

那個時候的他,連大名都沒有,人皆可欺。

幸運的是,他有一位師父,任辛。

師父教他做人,授他武藝。

有一日,他去到寒泉,見到了一個人。

水霧冷氣之中,那人一襲青衫,抬手翻掌之間,操縱著泉水逆流而上。

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仙人,一時呆愣在原地。

那人察覺到他的到來,轉身看了過來。

他至今難以形容當時的驚豔之感。

只覺得那人遺世獨立、美的雌雄莫辨。

這驚鴻一瞥,在他心中無形紮根。

待他察覺之際,早已困住了他的往後餘生。

之後的日子,他得知那人是自家師父身邊的人。

旁人稱他:玉公子。

玉公子神出鬼沒,平日裡難以得見。

不久後的一次遇險。

他、任辛、玉公子,三人被困。

玉公子撂下一句:“我先走,你們斷後。”

說完便逃之夭夭。

師徒倆面色陰沉,如出一轍。

他看向絲毫不意外的任辛,不解皺眉道:“師父,這玉公子……”

任辛冷聲道:“習慣了。”

久而久之,這種事發生的多了。

玉公子在他心中的仙人濾鏡徹底破碎。

他跟玉公子也越發熟悉。

對於玉公子這個只會逃跑的擺設,他起了個外號:吉祥物。

他以為,自己是該厭煩這種累贅的。

直到兩年後的一天。

安都權臣之女看中了玉公子那張臉,非要讓他入贅。

安帝賣給權臣一個面子,下旨賜婚。

玉公子直面聖上,抗旨不遵,聲稱傾心朱衣衛任辛,此生非死不改。

安帝大怒,將玉公子、任辛一起押入大牢。

他去牢中看望二人,心情格外複雜。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騙得過旁人,卻騙不了自己。

他對玉公子,有了不一般的情愫。

最後,是安國皇后從中周旋,保下了玉公子和任辛。

歲月如梭,轉眼又是一年。

這一年,是他人生的轉折點。

師父離去,生母病逝,他奉旨赴任騎尉。

騎尉是八尉之一,看似提拔,實則外派,出使監檢之職。

他離都之前,找到玉公子:“我師父不在,我也可護你,你要不與我同行?”

玉公子朗聲大笑:“你還是先護好自己吧!”

“實不相瞞,我今日赴約,是來跟你辭行的。”

他眼眶微紅:“我師父不要我了,如今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我這三年,可當真是個笑話!”

玉公子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便要離開。

他試圖上前阻攔,誰曾想玉公子的身影直接憑空消失。

空中迴盪著玉公子最後一句話:“內心充盈者,獨行也如眾。”

————

沉悶的咳嗽聲,打斷了李同光的思緒。

回憶跟現實交織在一起。

六年前的最後一面和今日重逢,他問了同樣的問題,卻都遭到拒絕。

為什麼要拒絕呢?

玉公子重傷在身,制不住他,也沒有反抗之力。

那他是不是可以……將玉公子強制性留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