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縣城來到江都的時候那是1986年5月底,中學快要畢業了,不得不回到戶口所在地進行畢業考試。而那時候一家人已經在江都的一個角落裡有了一個不算大,但足以安身的屋子。父親來朝天門港口接小智的時候,和分別前沒有什麼區別,唯一在小智眼裡還有點不同的就是江都這個小智即將生活的城市。那時候港口還沒有現在這樣,就是一步一步的朝天的梯子,感覺上蠻高蠻長的。以前和父母回老家的時候也會經過江都,大致的路線都是從港口到火車站這條現在小智基本上很少去的路線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很具體的印象,而這一次小智是真的要在這個城市生活,所以很留意的去看這個即將屬於小智,小智也即將屬於她的城市。

不算整潔的街道和很多很多的人,大家都在忙碌著,當然那個時候的忙碌和現在的忙碌在意義上好像已經不再是一個同樣的東西。剛走完那高高長長的梯子,小智就有點討厭這個城市了,也許是人太多的關係,1路(現在的401路電車)車站候車的地方站滿了全是人,讓小智討厭的不是這些人,而是當車來了之後的情景,人們全部像爭搶救命的稻草一樣的衝了上去,用衝的形容也許還不算是很適當,因為那股勁頭足以比上小智曾經在電視上看到的人們響應毛號召大鍊鋼鐵的精神。隨著人潮小智幾乎沒有什麼動作就站在了那滿是莫名其妙味道的車廂裡(因為你幾乎就不用動,後面的人也會把你給推上車),父親站在小智旁邊很小心的保護著小智,儘管那時候的小智已經獨立生活了三年,已經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夥子了,但就那一刻父親的愛被深深的體現出來。

搖晃著站在車廂裡,拼命的把眼睛看著車窗外面,小智太想了解這個城市了,因為這裡即將是小智生活的地方。但接近二十年過去了,這一路上的風景小智幾乎已經全忘記了,不知道是因為當時自己的心情已經在牴觸還是因為那一路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記憶的,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江都飯店”,估計小智慧記下的原因也不是在那個時候,只是在那個年代江都像樣的飯店實在是很少很少。還記得在七星崗下車再轉了2路(現在的402路電車),對於像小智這個坐慣了長途汽車的人來說路上的時間不算很久,從到江都港口以後一個小時多一點回到家裡,母親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小智回來。第一次在自己家裡享受半主動的燃氣淋浴的時候,感覺還是不錯,儘管從一路上的感覺來講好像和小智以前在電視和電影裡看到的不一樣(後來才明白,小時候小智們所看到的電影和電視多半描述的都是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裡發生的故事)。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底樓,門前還插在搬家前種在門前的那幾株玫瑰和一株葡萄,聽媽媽說以後門前施工完畢以後這幾株東西還不知道種在哪裡才好,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要頂樓也好有個種花種草的地方,也許這是有些鄉土氣息的人慣有的思想吧!就像朱自清先生在他的《背影》裡描述的父親一樣的感覺,淳樸而有點憨厚。現在想來的確是這樣的,就連那個時候相對那麼獨立的小智也是一樣的,始終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去做到和周圍的人一樣的思想,固執的儲存著自己一慣的思考方式和思維模式,也許這本身也是中國人的一個特性,這一點在第三天就得到了證實。

因為到的那天是週六,第三天週一的時候母親帶小智去了家後面那所中學,因為小智家的戶口已經從單位分離出來在這個地方落到了自己的住所裡,所以學校的選擇也由不得小智和小智的家人了。到了學校找到年級教務主任,那是一個小智完全不記得的模樣了,是男還是女小智都不記得了,只是記憶中他帶小智去了小智所在的班,讓小智在門口等了一下自己進去和裡面的老師說了一聲,那是一個很年輕的老師,大概也就是剛從學校畢業沒幾年的那種,從教室裡看了小智一眼,然後讓同學們都安靜下來,再讓小智進去,很自然的小智站在門口舉起自己的手敬了一個少先隊禮,(那時候小智還不到十四歲,所以沒有退隊,本來是在要離開原來學校的時候班主任讓小智寫過一封入團申請書,可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班上的團委會居然不尊重班主任的意見一半以上的同學認為小智還不到年齡不能破例,再說小智儘管是副中隊長,但平時的表現太不稱職,作為一個副中隊長更多的時間卻用在了班級和年級的黑板報上,嘿嘿,看來小智是從小不務正業)。當小智的手舉在頭上喊出那聲“報告”的時候,原來安靜的教室一下熱鬧起來,鬨堂大笑。(如果不是年級主任在的話,那場面簡直是沒有辦法收場),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在那兒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為小智的舉動還是全班的反應,完全失去了主張,最後還是年級主任把同學們壓制下來不再喧鬧,但竊竊的私語還是不斷,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小智被安排在了那個班上的班長的旁邊。被莫名其妙的嘲笑,小智實在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對於小智和小智以前的學校來講,這本來是一個實在正常不過的動作,卻被如此的嘲笑,但或許大家都還小,這件事情並沒有給任何人留下什麼話柄之類的,因為小智的做法至少是正確和應該的。

那年的那個最後的學校的生活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讓小智記憶的,因為記憶裡那些都是混亂的,不能成為一點美麗的東西,有的只是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的串聯在一起逃學、打架、踢球,急得班主任老師經常站在學校二樓小智們的教師窗子後面朝著那一班集體逃課的同學大叫:“回來,你們給小智回來”。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回來,小智的腳步也在那群人當中,因為一個人實在是沒有必要呆在那本來屬於三十幾個人的空曠的教室裡。

上課的時候其實多半小智聽不進去,不是老師講得好與不好的關係,因為考試的時間已經就在下個月,小智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適應老師的陌生的講解和重新的去認識周圍的學習環境,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書好好的看上一次又一次。因為座位是靠窗的,小智有很多的時間眼睛可以看看窗外那塊現在已經被一棟棟教學樓替代了不存在的操場,更多的時候小智在想小智從前的同學們,於是提筆寫下了今生第一次除了家人以外的書信,或許是離開以後才知道很多的同學都只得小智去記憶,所以信也寫了一封又一封,而這一切被小智後面的一個同學看見,奇怪的是她的想法完全讓小智大吃一驚,有天小智正在寫信的時候,一個小小的紙團從小智的頭上划著一道急快的弧線降落在小智的手邊,或許這一點對小智來說實在是很熟悉,幾乎沒有一個人在讀書的時候沒有經歷過這種紙團來往的事情,所以拿到紙團的時候小智並沒有去看是誰扔的,而是小心的壓在了自己的手心裡,抬頭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沒有注意,再小心的在臂彎裡開啟。

“你的情書可真不少,那天讓我看看,小智也好學習一下。軍”

那是一個有著男孩一樣的名字卻很娟秀的女孩,小智笑了笑就在那張紙的後面寫上了一排字。

“我在給我的同學寫信,不是情書,你誤會了。”然後沒有回頭,自信的很準確的用來的時候的拋物線回到這紙團來的地方。

一會另一張紙團再次回到小智的書桌前。

“下課後去學校後面,我等你。”

“有事嗎?”

“對,有事”

因為那個時候下午就兩節課,所以小智估計這一節課之後大家又要準備集體“逃亡”了。也沒有在意,因為從小智來了之後小智已經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沒有發生過一個或者兩個人一起逃課的事情,只要一逃課所有的男女同學幾乎全部消失,就算剩下為數很少的幾個人,最後也會在上課鈴響起以後離開。小智到現在也還沒有弄明白當時他們是怎麼來聯絡得這樣的團結的!

下課以後小智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已經看到很多的同學比老師更快的離開了教室。釋然,這就是小智所最後就讀的一個學校一個班級的狀況。

到了學校後面,那是小智回家必須要經過的一個地方,還有一片不算很多的樹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林子。軍已經在哪裡的路邊等小智,看見小智來示意小智走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下,兩邊幾乎是沒有人可以看見的一棵樹的後面,她坐下也招手讓小智坐下。

“什麼事?”

“沒什麼,就想和你坐坐,想問你一點關於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是啊,你有很多的與眾不同。”

“哦,我是不是很傻?”

軍大笑起來,的確,一個有著鄉土氣息的小男孩是有些傻的,那時候小智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生氣。但小智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去辯論的,那時候的小智還沒有現在這樣多的思想和勇於反抗的精神(當然是指語言上的,其它的該有的一點不少,甚至比很多的同齡人還要厲害)。

軍笑著笑著不知道是不是坐的位置的關係,她倒在了小智曲著的腿上,小智嚇壞了,趕緊伸手抱住,那時候的女孩穿的外套很少會壓在褲腰裡的,而且是夏天,慌忙之中小智的手卻穿過了她寬鬆的襯衣,手觸到她背上的肌膚,再加上她一倒下來的慣力,手掌停在了她內衣帶子的位置。那一刻小智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手被壓在她的背的下面襯衣的裡面,抽也抽不出來。軍看著小智,沒動也沒有起來的意思。那隻以前只是握著筆和紙的手第一次放在了一個異性的肌膚上,而且那樣的真誠的感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接觸,小智的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厲害,很享受,可小智也知道那樣是不行的。

“你真的很傻”

小智臉一下紅到脖子上了,趕緊想要收回小智的手,卻被壓得緊緊的,軍看著小智說:“你敢!”

小智簡直嚇壞了,什麼也不顧了,手用力一縮退了出來。

“我要回去了。”轉過頭像受驚的小兔一樣的跑了,軍楞在哪裡多久小智不知道,但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她看見小智還是一樣的那樣笑著,小智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以後直到畢業前軍給了小智一張紙條,上面有她家的地址,小智看也沒有看就放到褲兜裡,那張紙條後來去了什麼地方小智不知道,反正就是那一眼看過之後小智就再也沒有看見了,不知道是不是換衣服的時候沒有拿出來洗的時候給洗掉了還是怎麼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後那一個月小智實在是沒有讀什麼的關係還是本身小智不能這麼快的適應城市裡的一切,初中畢業小智沒有考上重點中學,面臨小智的就只有兩個選擇,復讀或者是工作。

就在小智不知道怎麼選擇的時候,那一年江都開始招收最後一批“全民所有制”的工人。儘管小智父母的想法是讓他復讀,但最後小智還是犟著性子選擇了考工,也許在現在很多人眼裡,這個實在不是一個很聰明的選擇,但事實上那幾年“全民所有制”和“合同制”幾乎就像一個有正式工作的人和一個個體戶之間的差異,只有那個時代的人才能理解那種環境下的選擇是為什麼。

年底小智順利的進入了工廠,儘管很單薄的身高和體重就像營養不良的孩子,卻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小智在江都的生活,那一刻開始小智也許才是真正的屬於這個城市,而這個城市是不是屬於小智,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