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顧傾城的“真誠”不止於此。

除了毫不保留的付出,真心實意的幫扶,顧傾城也會展現脆弱的一面。

陳端的大軍抵達江陵的第三個月。

他還在與北朝人馬隔江對峙。

雙方頑強的消耗著。

陳端有穩固的大後方,有著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一點兒都不著急。

甚至還有心思跟其他防區的將軍串聯,並暗中招攬。

馬蹄鐵,也被陳端拿來跟人進行合作。

陳端換取了許多好處,而馬蹄鐵也在南朝迅速流傳開來。

很快,江對面的北朝將領們也都知道了。

“怎麼會這樣?”

“馬蹄鐵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這些南蠻子,就是狡詐!”

“……其實,隱秘了好幾年,直到現在才被洩露,已經很不容易了!”

北朝的將領們或是疑惑、或是咒罵、或是理解。

但不管是什麼心理狀態,他們對於馬蹄鐵秘密的失竊,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很快,訊息就傳回了北朝的京城平城,引起了新一波的震盪。

顧氏作為最初進獻馬蹄鐵的功臣,如今又成了眾矢之的。

北朝人有理由懷疑是顧氏乾的:

其一,顧氏本來就是南朝的氏族,他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其二,顧幼儀與宇文珩的聯姻,觸動了一些鮮卑舊勳貴的利益。

他們本就意圖搞破壞,而馬蹄鐵失密的事件,正好就成了最佳的藉口!

其三,顧氏作為一個逃亡的家族,在最短時間內進入到了北朝的權力中心,這本身就是招人嫉恨的。

現在,不過是遭到了反撲而已。

“郎君,這可如何是好?”

謝氏有些擔心。

她是被外頭的流言蜚語嚇到了。

跟蕭氏一樣,經歷了一次逃亡,謝氏的內心其實也有了陰影。

這次平城的風波,頗有幾分當年在建康時的“風雨欲來”。

而這一次,應該比上次更可怕。

上次,他們遭到了陳靖的逼迫,還能逃來北朝。

這一次呢,北朝的勳貴們掀起了對顧氏的狂風驟雨,他們顧氏還能往哪兒逃?

還有最最要緊的一點,顧幼儀和宇文珩定了親,只等顧幼儀及笄就會舉行昏禮。

顧氏若是闔家逃離北朝,顧幼儀該怎麼辦?

難道只留下她一個人?

謝氏不放心,更不甘心——

她對顧幼儀除了母女親情,也有權利的投資。

宇文珩可是能夠一統南北、君臨天下的皇帝啊。

顧幼儀便是皇后。

而顧氏也就能成為最尊貴的外戚。

謝氏作為顧幼儀的阿母,也能得到一品國夫人的誥封!

一旦逃離北朝,這些,就都會成為泡影!

“靜觀其變!”

顧繼作為顧繹的同胞弟弟,或許不如顧繹優秀,卻也是真正的世家子。

他精通君子六藝,他氣質高貴、博學多才。

還有容貌,也是不亞於長兄的美男子。

年近四旬,顧繹留著三縷美髯,配上寬敞的道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高人氣質。

妻子謝氏的急切,猶豫,掙扎等,顧繼都看在了眼裡。

他不動聲色,只在心底微微嘆息。

唉,不知道是妻子變了,還是她本性如此。

來到北朝後,顧繼越來越不認識她了。

還有顧幼儀這個女兒,顧繼也頗為失望。

作為世家貴女,顧幼儀雖然不是長房嫡長女,可也是同樣接受良好教育的小女郎。

她怎麼就這麼淺薄?

半點家族觀念都沒有?

當然,顧繼也不是要讓女兒為了家族犧牲。

但,顧家給了她尊貴的姓氏,也給了她極其優渥的生活條件,她對顧家怎麼就沒有絲毫的感激?

好,再退一步,不求她感激!

但也不能仇視顧家吧。

看看這幾年,她都做了什麼?

一門心思的巴結宇文氏,拿著顧氏的資源幫著宇文珩崛起。

宇文珩成了氣候,卻沒有反哺顧氏,反而明裡暗裡的使絆子。

顧紘那件事,讓顧繼徹底失望!

而顧繼最難過的,不只是女兒養不熟,還有妻子的小心思。

顧幼儀年紀小,不懂事,犯了錯,也是做父母的沒有教好。

可謝氏呢。

作為顧氏二房的主母,她卻也跟顧幼儀一般的自私、涼薄。

若不是有著結髮夫妻的情意,若不是還有其他的孩子,顧繼真想跟謝氏和離。

當然,就目前而言,就算想和離,也不太合適。

“且等著吧,等過些日子……”

望著謝氏有些陌生的臉,顧繼有了決斷。

“靜觀其變?郎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能坐以待斃?”

“要不,我讓狸奴去找宇文將軍。”

“外頭的都是謠言,咱們顧氏怎麼會背叛北朝?”

“別人不理解,宇文將軍應該是相信我們的!”

“……實在不行,就將狸奴的婚事提前?”

謝氏一開始還有些混亂。

但說著說著,就有了思路。

尤其是提到“婚事提前”的時候,她眼睛都亮了。

“對!提前把狸奴嫁去宇文家。”

“他們之所以懷疑我們,不就是覺得我們是外人嘛。”

而跟宇文皇族聯姻,那就是自己人了!

那些鮮卑舊勳貴們也就沒有理由攻訐他們顧氏了。

顧繼:……

用力握緊茶杯,他卻還是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謝氏卻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她興奮的繼續說著:“左右距離狸奴及笄也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且這幾年,妾身一直都在給狸奴攢嫁妝。”

“諸事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提前兩個月,並不會顯得太過倉促!”

卻能讓顧氏遠離風暴中心。

謝氏只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太好了。

“郎君,你覺得呢?”

說到最後,謝氏滿眼期待的看向了顧繼。

顧繼:……也罷!隨她吧!

“好!不過,我還是要與阿兄商量一番!”

顧繼放下茶盅,抬起頭,仍是一派清風霽月、溫文爾雅的名士風範。

謝氏:……阿兄!阿兄!

都是快要不惑的年紀了,怎麼還事事都找阿兄!

他們二房,難道註定要被長房壓一輩子?

謝氏滿心憤懣,卻也不敢說什麼。

謝氏以為自己沒有開口表明不滿,已經是非常完美的表現。

殊不知,她眼底的不甘、不願等情緒,全都被顧繼看在了眼裡。

唉~~

再次無聲的嘆息著,顧繼再無半點“幻想”。

“提前就提前吧。”

“阿卿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咱們動身。”

顧繹看到弟弟略顯消沉的模樣,暗自心疼,卻也沒有說什麼。

有些事,還是要看破不說破。

否則,非但不能安撫弟弟,反而會讓他覺得難堪。

“阿卿都準備好了?”

“……唉,分別快十年了,也不知道阿卿長成什麼樣子了!”

提到顧卿這個多智近乎妖的侄女兒,顧繼的眼中有了亮光。

其實,這幾年裡,顧繼也收到了父親的許多來信。

在信中,顧衡會偶爾提到“阿卿變美了”之類的家常閒話。

顧繼與顧繹一樣,都不能想象。

呃,實在是曾經的顧卿長得太有特色。

遠在北朝的顧家人,完全想象不出顧卿變美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與顧繹不同,顧繼更加相信自己的阿父——

阿父不會騙人!

哪怕是善意的謊言,阿父這位名滿天下的佑安公也懶得說!

所以,阿卿應該真的應了那句“女大十八變”的俚語。

顧繼就蠻期待的。

顧繹:……唉,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不管阿卿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的女兒,是我們顧氏的驕傲!”

顧繹沉聲說著。

顧繼用力點頭,提到顧卿,他也是頗為感慨,“阿卿從小就聰慧,沒想到,去了嶺南,更是如同出鞘的寶劍。”

鋒芒畢露!

一個小女郎,哪怕有家族的支援,也很難做到顧卿這樣。

四個州郡啊。

哦,對了,聽說還拿下了廣城。

唔,如此一來,她就扼住了整個嶺南的命門。

再假以時日,她定能佔據整個嶺南,成為嶺南王!

如此,也就有了與建康分庭抗禮的實力。

再往後——

顧氏,也能改朝換代,登頂權利的巔峰。

一想到這些,顧繼剛剛被妻子、女兒打擊得有些低沉的情緒,瞬間變得高漲起來。

他們顧氏確實有拎不清的蠢貨,可也有聰明絕頂的天縱英才啊。

“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狸奴的昏禮提前,另外,我和阿蕭也給狸奴準備了一份添妝。”

顧繹重新把話題拉回來,繼續討論顧幼儀的婚事。

雖然顧家放棄了顧幼儀,但到底是自家的小女郎。

不能給她家族助力,那就多給她一些嫁妝吧。

顧繼再次沉默了。

片刻後,他抬起頭,衝著顧繹拱拱手,“阿兄,我代狸奴謝謝你和阿嫂了!”

顧繼無比清醒,他知道,顧幼儀被放棄,不是顧家的錯。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長兄卻還願意給顧幼儀添妝,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唉,只望她能好自為之!”

“……”

嘆息著,顧氏兄弟做出了決斷。

顧幼儀卻不知道內情,只當顧家是真的想要跟宇文氏聯姻。

且,能夠早些嫁給宇文珩,顧幼儀也是歡喜的。

過去的幾年裡,她總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總怕有一天,“夢”突然醒來,她的皇后,她的雙聖臨朝,也都化作了雲煙。

如今,昏禮提前了,她能儘快嫁給宇文珩,她的“夢”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