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拉倫的貴族給予答覆之速度實在驚人,他們似乎不假思索就同意了羅斯的要求。

“難道他們的底線還能再低嗎?”留裡克有點後悔自己沒有索要更多。

他們實際在第二天就給予答覆,使得留裡克立即帶著兄弟們留裡克再探比爾卡集市。

已經是密會後的第三天,這一次的會議倒是公開的。

羅斯與梅拉倫,或者說是瑞典,在舊王奧列金的宅邸簽訂了書面的契約。

檔案以盧恩文刻在木板上,契約一式兩份,留裡克與比約恩分別署名。

“如此一來,我們的同盟依舊穩固。得到了你們的支援,我梅拉倫部族仍能把持王位。”

聽得比約恩會議上的公開言論,留裡克虛與委蛇的直言支援,但他仍有手段要使。

留裡克突然公開表態,“我,僅支援比約恩和他的後裔或是指認的繼承者做瑞典王。如果他的家族覆滅,契約也就瓦解。”

這是非常嚴重的話,無論是比約恩還是在場的富裕貴族,他們紅潤的臉色瞬時煞白。

他們猜到了羅斯人這裡有挑撥之意,但無人敢有表態。

比約恩尷尬中擠出笑容,再高聲大談與羅斯的盟約。

悄悄他們的表情態度,留裡克就知道自己計劃成功。

比約恩是十足的篡位者,他如何不防備那些擁有大量田畝的本族貴族起兵再叛?如果他們能互相猜忌、內耗,整個瑞典就不再是羅斯未來發展之路上的障礙,不過是羅斯的物資產地與傾銷地。

既然談判盟誓已畢,梅拉倫方面立刻開始落實條約。

他們並非是真的特別積極,完全是羅斯人催得緊。

留裡克強烈要求,趕在北去回家的船隊離開之前,梅拉倫必須拿出五百名奴隸,而比爾卡集市的酒館和附屬區域,所有的居住者必須驅逐。

梅拉倫的貴族們扮演起了惡人,他們帶著私兵和武裝奴隸,氣勢洶洶衝到集市。

比約恩帶走了酒館的所有自己人,亦是將庫存的麥酒通通拿走,留下房屋的空殼扔給羅斯人。

至於那些貴族,他們的武裝揮舞著木棍和斧頭,逼迫酒館附近的定居商戶立刻離開,沒有任何談判的餘地。

商人們在哭喊中帶著貨款離去,動作磨蹭著會被毆打,一戶固執不撤者直接被殺。

梅拉倫貴族在本族民眾咒罵或是觀望中看到那些房子被清理乾淨,接著被故意拆毀。

集市出現了一群流浪者,失去房子的商人,他們的貨物就成了無處儲存的肥肉。

梅拉倫的“禿鷲”立刻行動,又釀成一場人道主義危機。

集市裡蹦出一群盜匪,甚至是幫派。

或者說那也不是幫派,所謂幫派本就是先王奧列金的反對者,亦是大貴族的反對者。他們想要在梅拉倫建立有利於自己的利益,想要取而代之。

曾經,奧列金用強權壓制這些盜匪,而今政局不穩的時代下,他們正趁亂擴張。

梅拉倫部族裡,除卻羅斯人的外來勢力外,第三種勢力也在崛起。

留裡克根本無所謂這個,或者說盜匪也沒有傷害到羅斯的頭上。盜匪卻無這個膽量,因為民間輿論都在傳說,羅斯人單純是不想做瑞典王,啥時候他們想了,梅拉倫一日之內就會被一萬名羅斯戰士佔領,所以還是不要故意招惹他們。

流離失所的商人現在成了實實在在的窮人,天氣即將寒冷,許多人被迫給他人做了奴隸。

而他們曾經的家已經化作廢墟,不出三日,舉著白底藍紋旗的羅斯人來了!

羅斯人這一來,陣仗就是不一般。

古爾德奉留裡克之命,親自站在由傭兵搭建的建在廢墟上的木臺之上,在多名英武戰士的護衛下,向著聚集而來的梅拉倫人大聲嚷嚷。

“梅拉倫人!從今以後,這一片區域就是我們羅斯的商會。你們不必再登島貿易,以後的貿易就在這集市進行!現在,羅斯公爵給與你們賞賜。感謝羅斯公爵留裡克吧!”

這樣的話古爾德高呼了多次,他覺得時機成熟,便令手下人捧著兩大包麻袋,向聚集而來的兩千多人,奮力撒銅幣。

是的,銅幣。

相對於銀幣過度富集的羅斯公國,整個梅拉倫湖區的民眾就是缺乏交易貨幣。

若不是留裡克以權威來強令某些大宗貨物的價格穩定了基本物價,以及瘋狂對內斂財之策,羅斯人早就被湧來的巨量熱錢拱得經濟崩潰民心凋零。

留裡克和他的家族,已經是這片海域最富裕、最有權勢者。他當然不至於大撒銀幣,為何給貧窮的梅拉倫平民塑造一個慷慨撒幣者形象,大撒多而缺乏用途且成色也不不好(流通了四百年)的舊羅馬銅幣就夠了。

貧窮的民眾在瘋搶,站在高處的古爾德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就像是一群爭奪草料的綿羊,真是太有趣啦!”

無人覺得不妥,維持秩序而圍成盾牆的羅斯戰士,都在笑著看著這奇妙景色。

他們爭搶銅幣,男人女人為之大打出手,場面亂成一鍋粥!

古爾德能預估到自己這麼做會造成什麼情況,他就怕狂人衝了自己的塔,遂令戒嚴的傭兵,但凡有過分搶錢而衝擊自己者,立即殺死。

傭兵們得令,亦是毫無畏懼。這群上過戰場的老戰士什麼陣仗沒見過?盾牆對沖逼廝殺都不虛,何談這些烏合之眾?

混亂中幫派成員為了搶錢,他們不敢衝羅斯人的“陣地”,不敢衝掌握錢款的羅斯大商人。他們突然拔出匕首,在搶奪中公然動武。

一些人直接倒在血泊,奈何踩踏事故一經發生,連拔刀都幫派也成了犧牲品。

一場血腥的鬧劇結束了,人們在驚恐中帶著染血的銅幣逃離,留下的一地雞毛竟要讓羅斯人清理。

地上躺著五十多具屍體,古爾德心疼了一秒,又大罵:“梅拉倫的貴族不存在嗎?沒有巡邏之人收拾殘局?結果就靠我們維持秩序。”

有傭兵嘀咕,“大人,奧列金的手下都死了,當然無人維持秩序。”

“可惡。我們是自由了,沒有奧列金的黑衣人,我們得自己維持秩序,保證我們的安全。算了,留裡克根本不指望那些梅拉倫貴族。”

羅斯傭兵開始搬運屍體,羅斯商鋪的建設就在廢墟與血色中開始。

古爾德委任了自己的次子斯泰因擔任商鋪和島嶼的駐守者,為了羅斯和自己家族的利益而釘在此地。

“父親,我會做好的,就像曾經的你。”

古爾德沒有多多勉勵:“在這裡繼續發展運作,給自己取一個綽號,讓本地人記住你。讓他們提及你就是你的名號,而不是什麼古爾德松。”

相比於大哥斯諾列瓦,其他的兄弟們似乎都是父親古爾德缺乏關注的。

斯泰因知道本名多是家族內所用,真正讓人記住的則是綽號。

“大哥是白狐,我就是藍狐。依我看,兄弟們就用狐狸做綽號。”

“也好。此事我會跟留裡克說說。”古爾德想了想,“白底藍紋,羅斯的旗幟。旗幟上描繪一個藍色狐首,你就掛出這樣的旗幟,象徵你的存在。”

古爾德自詡做出來很好的安排,甚至覺得次子的想法很有建設性。自家本是默默無聞的昂克拉斯小商人,自己用大半輩子奮鬥攢下家業,傍上羅斯人的大船直接飛天!自己的家族是該有一個明確名號從而延續下去,比如說“Guldrevas”金狐家族?

的確,北歐雪狐是狡猾且機敏的,商人的確需要這種特質。

古爾德這邊操辦羅斯人的全新事業形勢一片大好,留裡克則在古爾德島,面對大量的貨物和被運來的奴隸們鬧心。

貨物自有倉庫,但奴隸們是人!

這些傢伙個個骨瘦如柴,所謂“成年男子”,留裡克覺得他們該是足夠拿起武器的,可他們的狀況,怕是耕地都能累趴下。

“可惡。比約恩你陰我?你把最身體很差的人給我就可以了?我還得把他們養的身體恢復一些才能使用。”

無奈歸無奈,男人女人和孩子已經到了。

留裡克下令立即發放糧食,並在島上立下十口大陶翁,烈火煮著燕麥,大量切碎的洋蔥和黃根胡蘿蔔往裡面扔。見得時機差不多,大把的鹽乃至潤滑纜繩的海豹油也扔到甕裡。

空氣中瀰漫著異香,端著木碗的奴隸們祈求主人的恩賜。

高大的木堡城牆站著都是衣著不凡的戰士,留裡克更是衣著華麗站在高處。

木堡中的空場坐滿了奴隸們,聽候主人的訓話,但眼色全都盯著甕。

“你們餓了嗎?這些美餐都是賞給你們的。現在,你們都是我的奴隸,吃了我賞賜的飯,你們就必須永遠忠誠於我。

我向你們承諾兩件事。第一,任何時候,聽從我命令做事,你們的生命都將得到保證。第二,違抗我的命令將被殺死!”

奴隸們敢有什麼怨言?人群中嗚嗚聲不斷,有的人看著美餐落淚,有的一臉木然,還有的頗為高興。

他們被傭兵戰士驅趕著排隊,每人領上一碗熬的稀爛的鹹粥,大口喝起來。

什麼叫做美餐?留裡克覺得對於這些慢性飢餓折磨的人,碳水、鹽、油脂的組合就是做好的。

巨量的奴隸湧入島嶼,僅僅是做飯這件事就大大消耗精力。

另有物資搬運的工作,一度讓留裡克覺得應該去招募一批臨時工。

奴隸們的精神狀況有所改善,無論男女也都換了一身衣裝。尤其是天氣冷了,他們各自擁有一件簡單裁剪的皮衣與快速縫合的皮靴。

待其精神稍稍恢復,便全體投入到緊張的物資搬運中。

就算他們高呼羅斯的偉大,留裡克也不會再輕易被這歡呼感動。功利的角度而言,這些人全是工具,將之養得強壯健康,就是為了更好的拓荒。

古爾德回到島上,岸上的事他已經不必再操心。

再有一天就是出發之日,短短十日內發生了這麼多大事,古爾德自覺見證了歷史程序之重大節點,他衰老的身體也振奮起來。

是夜,島上再舉宴會。

看著烤綿羊的盛宴,留裡克的心已經飄回故鄉。

“事情辦的怎麼樣?應該一切順利。”留裡克隨意掰著羊肋問。

“都已經辦妥了。我的二兒子雖是缺乏經驗,現在我給他機會,他會很好的發展產業,為羅斯辦事。”

“很好。我聽說這些日子集市出了很多亂子,出現了盜匪和小偷,很多人被殺。”

“這不算什麼,倘若我們受到侵害,我的兒子可不會手軟,駐守的戰士也不會手軟。”

留裡克點點頭,嚴肅道:“駐守的人必須用整個冬季把商社建立起來。我要建設一個陸上的堡壘,讓任何可能的盜匪望而卻步。”

“這是自然。我吩咐了,我兒子帶人把雜物全部搬走後,就招募本地工匠建設一個堡壘。”

“很好。預計明年會有大量物資運抵這裡,我甚至擔心不能全部買走。”

“這……大人,你對梅拉倫人很擔心?”古爾德又問。

“還是談談你大兒子的事,斯諾列瓦還沒有回來的訊息?”

“是的。大人,你是擔心他,還是擔心我們在丹麥的佈局。”

“當然是都擔心,因為!”留裡克頓了頓氣,眼睛望向緊閉的木門,“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是很重大是事。”

“請講。”

“你先把你珍貴的酒杯放下。”須臾,留裡克再言:“我!恐怕在返航途中殺了丹麥的王。”

“啊!”就如留裡克擔心,古爾德突然躺倒。

他又急忙爬起來,扶著矮桌:“這是真的?你不是帶著巴爾默克人打了不列顛,你怎麼還去進攻丹麥了?”

“那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戰鬥,我贏了。這件事,等你兒子回來就該真相大白。我的老朋友,依我看……把丹麥當做永遠的敵人有損利益。我們當抓住機會,看看丹麥政局變化,如果新的丹麥領袖對我們北方人缺少惡意,我們羅斯就該派遣使節。再說了,依我看現在的瑞典親自派兵再打丹麥,已經不切實際。”

唯有最後一句話是最重要的。古爾德一拍大腿:“我懂了,讓我大兒子去毛線。這……非常危險。”

“是的,的確很危險,但丹麥人不是傻瓜。你有很多兒子,如果你的長子為羅斯而死,你的家族依舊,而我必以羅斯的名義復仇。我想一旦發現了機會,斯諾列瓦無意拒絕我的要求。”

古爾德點點頭,再喝一杯葡萄酒,就是這酒液不再甘甜,而是苦澀。

“好吧……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古爾德坦言,“就算我們支援了比約恩做大王,梅拉倫部族現在還是一團糟。比約恩恐怕還不如卡爾的治理水平,那傢伙完全是放任。”

“我希望的就是這個效果。倘若真的出現奧列金第二,整個湖區的勢力擰成一股纜繩,我們羅斯就不好渾水摸魚。不要再想了,吃完飯我要泡個澡。明日全體人員物資上船,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