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威嚴的聖公方臘命我稟報軍情,當下我卻別無他法,只能依靠手頭的告急文書,將之照搬全念一遍,邊念邊偷偷地瞄了他幾眼,只見方臘全然不動聲色,默默地聽我把文書唸完,然後開口問道:“烏龍嶺失陷,孤早已知之,可為何睦州城危在旦夕,方將軍卻至今才回來稟報?你豈不知軍情急如火耶?眼下樑山大軍已經攻破睦州,直逼我清溪縣城,孤令你戍守睦州,意在聖國安危重託於方將軍,你卻大開城門,不戰而降宋江,意欲何為?!”他逼問的口氣漸漸不如前面沉穩,越是說到後來,聲音愈響,聲色俱厲。

我呆然跪在地上,腦子裡卻如一團亂麻,因為這裡所播放到的“劇情”完全是嶄新的,全然沒有以前的夢境可以借鑑,我開口欲言,卻不知戰事的前因後果無從辯解,方臘見我語焉不詳,目光狠狠一瞪,“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正待喝問於我,霎時我的腦海中卻突然一片澄明,剛剛還無法開口的我就像得到了電視劇提詞器一般,接下來的回答完全沒有經過思考,如行雲流水般的就從嘴裡溜了出去:“啟……啟稟大王,末將並非不戰而降,當時末將與包天師,鄭太尉苦戰多日,雖折損了許多人馬,卻也斬下宋江數員頭領,墮盡梁山的銳氣,但因梁山大軍人多勢眾,又有子母火炮相攜攻城,難以抵敵,末將等正率軍在城內拼命廝殺,怎奈那小李廣花榮突施冷箭,射中末將小腹,末將匹馬奔走,全仗鄭太尉相助,方得突出重圍,逃得前方一村落內,卻失血過多暈倒了,所幸得一好心農家收留,請得郎中悉心救治,至今方才痊可,卻得知睦州已陷,如此便回來稟報大王軍情,萬望大王明察!”

方臘不聽則已,聽完我的辯解,更是一臉盛怒,高聲喝問道:“方將軍,你還敢欺瞞於孤?監軍王丞相何在?”只見左邊的文臣隊伍裡轉出一老頭來,生得滿頭銀髮,面如晚霞,眯縫眼,鷹鉤鼻,高顴骨,只見他手捧朝笏,顫顫巍巍地道:“啟稟大王,老臣不才,大王命老臣為睦州城監軍,那日宋江大軍兵臨城下,包天師與鄭魔君奮勇殺敵,小方將軍卻臨陣畏敵,意欲開城投降,老臣得知後與刑部尚書苦諫多時,爭奈小方將軍一意孤行,不聽老臣勸阻,大開城門,率兵出城,不戰而於陣前倒戈投降宋江,唉……此乃聖國之不幸啊!大王,宋江大軍乃虎狼之師,現下小方將軍卻能無恙歸來,許是梁山細作也未可知!”

當時夢中的我口齒伶俐清晰,對軍情的把握卻不似前面那般渾渾噩噩,嘴裡所說出來的話又是自然流露,想必是真相無疑,看那老臣一臉奸佞之相,目光看我卻是躲躲閃閃,估計是睦州城破之前,此公便已棄城逃跑,卻因方臘治罪下來,他便將罪過一股腦兒全推到我的頭上,誣賴我不戰而降,以脫干係。想到這裡,我朗聲介面而道:“啟稟大王,末將當日死戰宋軍得脫,絕無投降,包天師與鄭太尉皆可為證!”方臘劍眉一皺,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那王丞相見狀,忙伏身稟道:“大王,包天師與鄭太尉皆不幸歿於宋軍陣中,實為聖國一大憾事,小方將軍所言卻是死無對證,然則他投降倒戈一事,卻是千真萬確,刑部李尚書當日也在場,可為旁證。”

方臘聞言立即問到:“李尚書,此事可當真?”只見左邊隊伍裡又轉出一中年文臣,諾諾連聲,伏首道:“啟稟大王,王丞相所言句句屬實,小方將軍剛愎自用,調兵無方,致守城失利,梁山大軍逼近睦州城之時,小方將軍更是按兵不動,並不接應元帥譚高,微臣屢次催促,他卻道儲存實力要緊,卻連累譚高與伍應星壯烈殉國,小方將軍見大勢已去,意欲棄城而降,微臣與王丞相苦勸小方將軍無果,當日於城樓親眼見到小方將軍大開城門,領一軍去投宋江,宋軍勢大,包天師與鄭太尉無可抵敵,睦州城終究陷落,若非石寶將軍拼死護送微臣與王丞相逃出生天,微臣現已不能活著見到大王矣!”

古往今來,但凡兩軍對壘,忠臣良將多是親冒矢石,衝鋒陷陣,奮勇殺敵;而那些所謂的監軍奸臣,大多膽小如鼠,非但於戰事上毫無任何幫助,還會對主將呼喝號令,頤指氣使,若是大敵當前,這些貪生怕死之輩則恨不得爹孃多生幾條腿,往往最先滑腳開溜的就是他們。然後回到朝中大肆邀功,陷害忠良。任由你告急文書雪片般飛來,他們卻壓下不報或謊報軍情,貽誤軍機,禍國殃民,監軍主將如高俅,童貫,奸臣黃皓,賈似道,秦檜皆是此等貨色。

方臘聽罷李尚書的一段話,稍稍平復的“龍顏”登時勃然大怒,不等我出言辯駁,厲聲喝道:“方將軍,李尚書一向忠心耿耿,所言必然不假,定是你見宋軍勢大,不戰而降!李尚書,如方將軍此等叛國行徑,該當何罪?!”李尚書聞言面露喜色,當即回道:“啟稟大王,叛將方信不戰而降,致使睦州城陷落,按聖國律例,當斬!”“來人哪,把方信將軍拖出午門斬首,以儆效尤!”方臘大聲呼喝,只見兩邊刀斧手一擁而上,此時我卻霍然起身,拔出腰中佩劍,往脖子上一橫,大聲叫道:“大王,末將實是冤枉!現下樑山大敵當前,大王卻聽信奸臣讒言,誅殺有功之將,聖國有此等奸臣當道,亡國之時指日可待!惜哉!痛哉!末將守城無方,以至睦州城陷落,自當一死以謝大王!”當下我手中發力,便要自刎謝罪。

突然,我只覺得眼前一片亮光刺眼,整個大殿如同籠罩一陣強烈的光芒之中,模模糊糊中只見到刀斧手手忙腳亂的衝了上來,而方臘等人的聲音也逐漸開始變得遙遠空靈,我慌忙閉上眼睛以避開強光,但是亮光來得過於猛烈,雖然眼皮已閉,卻在眼簾裡映照出一片大紅底色,感覺難過至極,惶急之下我大聲吼叫著,用力揮舞佩劍遮擋,卻聽得“啊!”的一聲尖叫,叫聲卻是一個女人發出,跟著是“咣噹”一聲,緊接著又是一片稀里嘩啦,骨碌碌之聲,聽起來像是一隻金屬託盤掉在地上,托盤中似有玻璃器物在地上滾落開去。

我身在方臘皇宮大殿之上,周圍文武群臣又全是男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女人的聲音?更神奇的是居然會出現金屬託盤和玻璃器皿的聲音,我不由得“啊”的一聲大叫,猛然睜開雙眼,視物卻是模模糊糊,不像剛才溶洞內的大殿感覺昏暗壓抑,周圍一片雪白,自己卻哪裡身在什麼方臘皇宮?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環視四周,雪白的牆壁,雪白的空調,雪白的櫃子,雪白的床鋪,雪白的被褥。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單人病房,猛烈的陽光從視窗射入,窗外樹上一片蟬鳴之聲,外面時當酷暑,室內卻是一片清涼,涼涼的空調風吹著卻是說不出的舒服,我努力閉上雙眼,搖了搖頭再睜開,讓眼睛逐漸適應環境,再往床前望去,只看到一個小護士杏眼圓睜,驚慌失措的看著我,像是看著什麼怪物一樣。

“你……你醒了?”小護士看我不再有什麼過激反應,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剛剛你突然大叫又不斷揮舞手臂,嚇了我一跳呢!”“對不起,我……我剛才做了個夢”我訕訕地向小護士道了歉,動了動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病床上,想坐起來,卻看到自己手臂,胸口都綁著繃帶,身體剛一動彈,卻覺得手臂,胸口肌肉一陣抽搐,疼痛不已。小護士見狀慌忙道:“哎,你別動,乖乖地躺下,你的傷還沒好,現在還不能亂動。”

“我……我這是怎麼了?這裡又是哪裡?”我忍住劇痛,緩緩躺下,心裡卻是疑惑不已,怎麼好好的自己就受傷住進了醫院呢?而剛剛做的夢令“老朋友”的劇情有了延續,這固然是好,卻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夢到這一段,難道一定要等我受傷以後才能夢見嗎?

小護士看我一臉茫然的望著她,連忙答道:“你現在在杭州第一人民醫院,嗯……你醒了就好了,我去給你叫醫生去,不過你要聽話,可千萬不能動啊,否則傷口會裂開的。”然後只見她匆匆收拾起地上的金屬託盤和藥瓶,走出了病房。

我呆呆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頭腦裡努力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受傷住院的,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病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了,“醫生,我的傷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急於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連忙問道,卻看到走進來的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小姐,而是一個消瘦的,穿著黑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