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這人,性情忽明忽暗,卻又是個死要面子的主兒。今兒個晚上或許他會悶頭睡過去,權當啥事沒發生,但之前下的命令,他是斷不會收回的。

“明日,我與陛下同行。”劉三吾撂下這句話,蔣瓛心裡算是有了底。他不過是個皇帝隨時差遣的隨從,若真有個風吹草動,他哪裡敢攔著?劉三吾就不一樣了,年紀擺在那裡,朱元璋若敢對他動手,老傢伙準得來個“碰瓷”,沒得商量。

次日,早朝正進行時,朱元璋臉色難看地跨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車後跟著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車上滿載的全是貢鹽。

行至中途,馬車停住,駕車的蔣瓛稟報道:“陛下,劉三吾到了。”

“叫他上來!”朱元璋冷冷一句,像是對蔣瓛自作主張的責備。

劉三吾在眾人攙扶下,顫巍巍地上了馬車,隨即恭恭敬敬地行禮:“陛下……”

“土豆種好了?”朱元璋冷哼一聲。

“尚未種好。我在農書中發現與朱壽所言有出入之處,故想親自問個明白,且已半月未見他了。”劉三吾竭力保持平靜。

“不必多慮,他終歸是我孫兒。”朱元璋雖不懂經濟,卻也不傻,一眼看穿劉三吾此行的目的。這麼大陣仗的商隊,在壽州確實不多見,兩天後,他們終於抵達朱壽家中。

“爺爺,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朱壽滿臉笑容地開啟門迎客。

“還不是因為你小子給我出難題?”朱元璋毫不客氣地揪住朱壽的腦袋,“你說一斤鹽賣五兩銀子,我賣不動。倒要瞧瞧你怎麼賣出去!”

朱壽被這話中的嘲諷弄得撇了撇嘴:“山人自有妙計,爺爺遠道而來,先接風洗塵吧。”

朱壽將朱元璋、劉三吾等人迎進屋內。見到朱元璋,李善長眉頭緊鎖,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面。原來,朱壽真是朱元璋的孫子,儘管他早有預感,此刻卻仍感意外。

朱元璋並未與李善長寒暄,畢竟李善長的弟弟確實與胡惟庸有瓜葛。

“我告訴你,這次我帶來了整整一萬斤鹽。你要拿不出合理解釋,就按你說的,五兩銀子一斤賣!”朱元璋仍氣得咬牙切齒。

“爺爺消消氣,別說這一萬斤,就是十萬斤,只要您搞定了鹽鐵轉運司的批文,我都賣得掉。”朱壽把朱元璋推到椅子上坐下,大致猜到爺爺為何如此生氣。早知如此,他該早些解釋清楚的。

“小蔣!”朱元璋喚了一聲。

蔣瓛立刻上前,遞上一份鹽鐵轉運司的鹽引:“您要的批文在此。說吧,為何定價如此之高?”

朱元璋單手接過,舉到朱壽麵前晃了晃:“百姓有幾個閒錢?我定一兩還是五兩,他們都不會買,我為何不直接定高點?”

朱壽很不想再解釋,但老朱卻不給他機會。

“那你打算賺誰的錢?賺我的?”朱元璋追問。

“自然是賺有錢人的錢。”朱壽回答。

“你認為大明誰有錢?”朱元璋饒有興趣地問。

“豪族地主、士紳勳貴,他們的錢多得都發黴了,卻不見有人拿出來花。”朱壽輕笑一聲道。

“那你怎麼讓他們心甘情願掏錢?”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繼續追問。

“爺爺不是要看嗎?吃過午飯,我們就去壽州城賣鹽,讓您開開眼界。”朱壽實在不願再解釋一遍,畢竟已向李善長解釋過一次。朱元璋以為他在故弄玄虛,索性答應了。

這一萬斤貢鹽,就算按五兩銀子算,也是五萬兩白銀。朱元璋連五十兩銀子的事都會著急,這五萬兩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他壓根不信,世上竟有那麼多冤大頭肯買這些鹽。五兩銀子一斤鹽,這不是搶錢,簡直跟收賄賂一樣。誰敢收十斤鹽,朱元璋不得把他咔嚓了?

滿腹疑竇,一行人來到壽州城。這是朱壽和爺爺第一次一起逛街。沒走多遠,蔣瓛騎馬匆匆趕來:

“恰好有一家鹽鋪要轉讓,我已幫老爺將店鋪接手了。”他邊說邊將房契和地契交給朱元璋。朱元璋看都沒看,直接塞給朱壽。

這麼巧?不是鹽鐵專營嗎?朱壽嘴角微微抽搐,爺爺這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吧,該不會真認識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吧?可千萬別是藍玉那幫淮西軍頭啊!

壽州城繁華鬧市中,一家鹽鋪悄然易主。對於這種變化,普通人很難察覺。畢竟壽州地處淮河交通樞紐,每日店鋪開開關關數不勝數,換個老闆這類小事,實在引不起人們注意。

“這地段倒是不錯。”朱壽望著熙攘的人流,愈發滿意店鋪的位置。不過,他們只是賣鹽而已,沒必要選這麼好的地方。如此黃金地段,開個火鍋店豈不更好?逛街累了,還能進來吃個午飯。

“蔣叔,麻煩您幫我請幾位牙齒潔白的女子過來,再請個樂府班子。”朱壽有條不紊地安排開業事宜,“先生,您暫時幫忙做個掌櫃。”

“外面那些便宜點心,買些送給過往行人。”朱壽繼續指揮。

不知何時,朱元璋和李善長已站在櫃檯兩側。

“造勢,這小子挺懂。”李善長微微一笑,作為相國大才,即便年逾古稀,應付賬本上的數字仍是小菜一碟。

“再怎麼造勢,鹽終究變不成金子。”朱元璋淡淡回應。

“如果有人認為這鹽比金子還重要,那所做的這一切就不算白費。”李善長反駁道。

“沒人是傻子。”朱元璋堅持己見。

“可有些聰明人並不這麼認為。”李善長針鋒相對。

“壽兒如何?”朱元璋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不錯,他心思細膩,勤奮好學,能吃苦,且仁慈待民。”李善長一口氣列舉了諸多優點。

“那畢竟是……”朱元璋臉上掠過一絲自豪,卻被李善長無情打斷:

“若他與您有關,您就不會把他養在外面了。”李善長笑得彷彿看透世事。

“八年了,重八,你瞞了所有人,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