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黃策,因犯盜竊罪,故意傷人罪,非法持有槍支罪,被提起公訴。

“因涉案金額高達八億元,受害人眾多,持槍性質極為惡劣。”

“經法院裁判一致認定,黃策犯罪證據清晰!”

“現判處黃策死刑!”

“因其有自首立功表現,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所有財產……”

宏亮的判決聲,在我腦海裡迴盪著,對於死緩的結果,我並不意外,反而在內心上獲得了極大的解脫。

“咚咚咚!”

法官的木槌敲下,將我的人生徹底定格,我的未來,再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將在監獄裡,度過我的餘生。

而回溯我的過去,是那樣的波瀾壯闊。

我是一個賊,江湖上,人人都叫我六指賊王,做賊這三十年,我享盡了人間富貴,嚐遍了全世界的各色美女,在黑夜之中,我呼風喚雨中,有成千上萬的人對我崇拜。

人人都羨慕我,每個人都對我的傳奇經歷展現出一種嚮往與渴望。

但是,人人都只看到了我的風光表面,卻永遠看不到風光的背後,是一種什麼樣扭曲的人生。

我出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皖南煤城一個叫做潘家莊的地方。

我的父親是一名煤礦工人,家裡兄弟姊妹六七個,僅憑著我父親一個人的工資,硬生生的把他的五個兄弟姐妹都給養得白白胖胖的。

但是,在一個貧困的集體之中,有人吃得飽,就有人一定會餓肚子,我的媽媽王鸞平就是那個被犧牲受委屈的人。

我媽媽剛生下來我的時候,只做了三天月子,就要忙著操持一大家子過年的事,那些個半大小子,都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只管吃飽自己的肚子,撂下碗筷,就出去玩耍,家裡的活計不忙不做,還經常挑嘴說些抱怨的閒話。

對於我媽的辛苦勞作,沒有一個人抱著感恩的心,總覺得我媽就是應該活成一頭老驢,把她們馱在肩膀上活著。

我媽也反抗過,但是,得到的,只不過是我爸的一頓打,即便是抱著當時年幼的我,也沒能少挨一拳頭。

在我爸的護短之下,那些所謂的叔叔姑姑們,對我媽的欺辱就更加的變本加厲,他們不但欺辱我媽,還欺辱我,經常趁著我爸不在的時候,偷我的東西吃,還虐待我。

以至於,我從小就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終於,在我三歲的時候,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丟了命,在搶救我的時候,我媽因為太絕望而上吊自殺了。

那時候,我爸才意識到我媽的不容易。

但是,遲到的醒悟,並不能抹平已經造成的傷害。

營養不良對我造成的傷害,也是終生的,在我上了初中之後,我的身高還不足一米五,在所有同齡人中,我的身高最矮。

而且極為瘦弱。

於是,我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班級裡受到霸凌的那個人,被羞辱成猴子是家常便飯,捱打也是稀疏平常。

對於這些壓迫,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找老師反應。

那個年代的老師,經歷過的人都知道,老師這個群體並不比施暴者善良多少,對於他們來說,好學生,才是他們眼裡的學生。

而差生,可以是豬,可以是牛,可以是任何東西,但是,絕對不能是人。

我捱到班主任的打,其實並不比那些欺辱霸凌我的人少,相反的,還更多。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九十年代初。

九十年代是打工潮的開始,全國各地的打工妹,打工弟,都像是蝗蟲一樣,湧入了沿海城市。

而我的那些叔叔姑姑們,也都紛紛加入了這股浪潮之中,被浪潮席捲到了沿海城市。

原本輟學的我,想一起去打工,但是因為身體矮小瘦弱,並沒有透過招工體檢。

我只留在家裡,把所有的家務都攬在我身上,那時候,家裡養了幾頭豬,我的人生,就被禁錮在了豬圈裡。

每天活的邋里邋遢,蓬頭垢面,每每鄰居看到我,都會心疼的說幾句可憐我的話。

但是,對於我的付出,我爸永遠都看不到眼裡去,反而因為我不能出去打工賺錢而非常生氣,每次下班,都要陰陽怪氣的罵我兩句,心情不好時,更是拳腳相加。

對此,我也只是咬著牙,有一日便有一日的苟活著。

但是,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我爸再婚了,而且,又有了一雙兒女。

似乎因為有了先前的育兒經驗,我爸對他的新孩子格外的精心照顧,從小都是喝奶粉長大的,吃的穿的,都是時下最好的。

把這一對兒女照顧的肥肥胖胖的。

這對於我來說,是巨大的諷刺。

我覺得像是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一樣,同樣是他的孩子,為什麼,我就像是個牲口一樣,不被待見。

每每看到我爸像是個慈父逗他的新孩子的時候,我的內心,就變得極度自卑,敏感,又迷茫。

我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極度陰鬱的我,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並沒有勇氣。

而這樣極度困苦的生活,因為一件小事,徹底把我推向了深淵。

那一年的春節,我的叔叔姑姑們都從沿海城市打工回來,曾經土裡土氣的叔叔姑姑們,一下子變得洋氣了起來。

穿著,打扮,談吐,都成了上流社會人士,而且,他們回來之後,給我的弟弟妹妹們帶了許多的禮物。

有漂亮的衣服,汽車玩具模型,以及我聽都沒聽過的進口餅乾,那時候的一家人,歡樂融融,每個人都一副慈愛的模樣。

唯獨我,成了局外人,每個人都像是遺忘了我一樣,對我始終不曾有任何關心。

這讓本就自卑的我,在內心產受到了極大的重創,隨後的年夜飯徹底的將我壓倒。

在我辛辛苦苦做好了一家人的年夜飯之後,一大家子擠擠塞塞的,把桌子給坐滿了,而當我端著最後一碗菜來到桌子上時,已經沒有了我的位置。

嫌棄我的父親,將我攆到了鍋屋吃飯,我帶著強烈的憋屈感來鍋屋吃一些剩下的碗底,而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碗櫥裡早已連一根筷子都沒有了。

整個筷籠裡空空如也。

那個時候,我的內心,被一股情緒所淹沒了,不是悲傷,不是痛苦,而是大徹大悟後的通透。

“空……”

一切都是空。

我這短暫又可恥的一生,就是一場空。

跟我的媽媽一樣,不管在這裡家裡怎麼努力,怎麼當牛做馬,但是,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我跟我媽媽一樣,是這一家人之外的人,我不屬於這裡,甚至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想通了之後,我將廚房的刀摸走了,然後悄悄的離開了家,在我走時,並沒有任何人發現我離開了。

我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孤魂野鬼,從一座毫無感情的荒冢飄到另外一個荒冢。

那一夜,我踩著大雪,在萬家燈火下,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到礦區。

內心終於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