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空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身處詭異的召喚儀式中。

密室中閃著昏暗的燭光,血與墨水順著刻痕流入地面,繪作相互巢狀的三重圓環法陣。白袍人們圍繞法陣而立,瘦弱蒼白的身形像是人形的蠕蟲。蠕蟲們的首領戴著紫色吊墜,手持銀色的大書,他的聲音格外洪亮,詠唱聲好似驚雷炸響:

“聆聽我的呼喚。原靈古卷的編纂者!深淵智慧的掌控者!偉大魔眼,探究之觸……”

隨後的頭銜一個比一個長,像某種異世界報菜名挑戰。楚衡空一面在心裡默默記下,一面百無聊賴地觀察著周圍。這時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因為他好像還沒“現身”——只有感知卻無法行動,連視角都被固定在三重圓的中心,像是被壓成了一張沒有厚度的紙。

總人數13,穿著沒防禦能力的白布袍,多數人持匕首、棍、長槍等冷兵器。架勢很不專業,看著像民間教派的私兵。周圍空間不大,出入口只有前方十米的一扇門,他們沒地方逃走。

不成威脅。

在楚衡空下定論的時候,召喚者的一口氣報菜名挑戰也總算到了尾聲。他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但還堅持著沒有喘氣,生生用毅力從肺裡擠出最後一絲空氣:“……主宰神秘的全知之神!以汝之神聖符文賜予吾等智慧,救贖這絕望的世間!”

漫長的詠唱結束,召喚儀式完成。那本淡黃色的大書憑空飛起,一頁頁空白的書頁飛速翻過,明明僅是翻動紙張,卻引發了狂風呼嘯的巨響。密室中真的捲起了一陣暴風,不單沉重的鐵燭臺被掀飛,連十三位信徒也被悉數吹起。他們看到風暴中的法陣變為暮光般的昏黃,不可名狀的存在自暮色中現身,發出偉大存在降臨沉動界的第一縷光芒!

“降……降、降臨了!”大巫師亞歷克斯激動地大吼,“神明降臨了!!”

儘管被暴風吹得四處亂飛,狂信徒們還是盡力睜大眼睛,以虔誠之心迎接神明的尊榮。他們一點點捕捉著那不可名狀的偉大身軀:那閃著神秘銀光的左臂,呈現令人不安的肉色的肌膚,單調得發狂的綠色大衣,深沉如夜的髮絲與沉靜如澤的面容……

神明大人的樣貌果真超越人智想像,一位狂信徒忍不住發出驚呼:

“……怎麼是個人樣啊?”

然後法陣中的暮色退去,狂風頓時跟著停了,滿屋子亂飛的狂信徒們噼裡啪啦摔了一地,“嘎!”“呱!”的慘叫聲接連響起。亞歷克斯飛得最高也摔得最慘,落地後他第一時間接住銀色大書,剛想朝這亂入者咆哮,動作忽然一頓:“不對!快看!”

狂信徒們的眼神齊齊集中在某處,表情變得與大巫師一樣驚疑不定。楚衡空沒搭理這幫狂人的反應,他長長舒了口氣。一度消失的肉體和五感又回來了,他又可以自由活動了,這與先前的差別就好像由紙片人變回了有血有肉的立體人,那反差堪稱如獲新生。

能活動了總歸是件好事,但目前的問題在於……

他緩緩移動目光,和目瞪口呆的狂信徒們望向同一處地方。眾人的目光交匯在楚衡空的左袖口以下的位置,那裡露著一截銀亮、細長且滿是粘液的——

觸手。

楚衡空飛快捲起左邊的袖管,看到銀色從肢體末端一直走到了肩頭,自肩膀以下曾被稱作“左臂”的部分現在完全成了一條細條的物體。這迫不及防的奇妙變化令他足足震驚了一秒鐘。

見鬼了老子的胳膊怎麼變成這樣了?!

那是一條觸手,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觸手。沒有手指,感覺不到骨頭,更不用說關節,但是能動。感知中只有一團柔韌無骨的“肌肉”在動,不是正常的伸縮而是蠕動,那種蟲類將軀體繃起後刷得衝前一長段的“蠕動”……而且這玩意尖端還有黏不拉幾的分泌物!動作大點那黏液就像鼻涕一樣在甩啊!

這正是狂信徒們驚疑不定的原因,大家都懷疑這是個亂入召喚儀式的倒黴貨色,可他偏偏又長著那條無比美麗的偉大之觸。沒準全知之神大人的審美觀就是有別於愚蠢的人類,偏要將自己的肉體打造成這樣?

在這般猶豫的心理下,大家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楚衡空將觸手舉起,狂信徒們紛紛屏住呼吸,心想如果真是神明本尊降臨那這就將是它的第一句神諭。

“好醜!”楚衡空驚歎。

這句直抒胸臆的感慨令眾人神態驟變,表情之猙獰眼神之兇狠猶如被當眾問候親媽。下一刻,大巫師亞歷克斯的咆哮炸響:“竟敢侮辱神明大人!給我宰了這個亂入儀式的愚昧者,用他的血肉祭祀神的觸手!!”

狂信徒們齊齊拿出兵器,眼中的猙獰變作殺意。亂入是常見的召喚事故,他們之前早已做過備案,如果神明沒能完全降臨,就第一時間殺死亂入者,用部分降臨的神軀進行第二次召喚。

此刻離楚衡空最近的三人同時發起攻擊,正前方一人抬起手弩欲射,右方的壯碩信徒持長槍刺來,後方一人拔出匕首,直刺楚衡空的後心。他們特意避開觸手招招指向人體要害,對殺人一事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而同一時間,一道銀光閃過眾人眼中。

那銀光猶如異樣的雷電從天而降,在人群中擴散為耀眼的圓環。率先出手的三人一觸圓環當場倒飛而起,狂信徒們的呼吸為之停滯。

他們看清了銀環的真面目。那是高高舉起後劈下的觸手,速度快得像電光力量卻大如浪潮,三個成年人僅僅一觸就被擊飛了,而觸手的迴旋還未停止,它的範圍甚至還在伸長!

銀色觸手伸縮性極佳,隨力量的增大而長度暴漲。這距離足以抽到密室中的每一個人,狂信徒們趕忙用武器護住頭顱等要害。然而楚衡空身子一矮,單腿曲蹲,第二圈迴旋正擊向眾人的下盤,銀色的軌跡掃蕩全場。

這大概是史上最長的掃堂腿,其半徑達到驚人的五米。狂信徒們當場被掃得飛起,他們怎麼樣想不到人類會有如此之大的力氣,大到足以單手掃飛十三個成年男性。而這一次他們沒能輕易落地,因為觸手的迴旋還在繼續。

楚衡空直起身軀,迴旋的觸手因此而提升了高度。他就像一個在密室中擲鏈球的瘋子,過快的加速度令觸手成為了絕強的鈍器。一時間擊打肉體的重響不絕於耳,密室之內掀起了一場銀色的旋風!

當旋風停歇之時,只有一個人倖免於難。大巫師亞歷克斯緊貼密室牆壁站立,一手持銀色大書,一手握著紫水晶掛墜。堅硬的大書充當盾牌,使得他抗過了觸手的抽打,紫水晶掛墜增強了感知,使得他得以看清敵人的行動。

亞歷克斯看準攻擊停止的時刻,從敵人的右方暴起躍出。他鬆開掛墜轉而握住一根漆黑的手杖,這是產自遙遠火山的黑煞石,以出奇的堅硬聞名,縱使鋼鐵的門扉也會在它的抽擊下發出呻吟。這個角度下觸手難以立刻馳援,他要抓準時機要了敵人的命。

手掌在空中一滯,另一股強大的力量截下抽擊。那是楚衡空的足背!他的右腿暴起如升空之龍,凌厲的踢擊僅一瞬就擊飛了手杖,雄渾的力量讓手杖表面裂痕密佈,碎為漫天碎片。

楚衡空順勢劈腿下砸,鞋跟砸中亞歷克斯的肩膀。大巫師被這一擊砸倒在地,他仰起腦袋看到青年人沐浴著漆黑的粉塵,眼神凌厲得像一把尖刀。

“你究竟是什麼人?”亞歷克斯聲音顫抖。

青年用觸手補上最後一擊,向失去直覺的大巫師聳聳肩。

“我叫楚衡空,是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