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水起竟隱約都能聽到他後槽牙響動的聲音,只聽蕭吟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道:“我只是同兄長出來辦些事情,怎到了你的眼裡便是來尋歡了。”

即便是尋歡,誰能同家中兄長一同上青樓快活,不嫌膈應嗎。

他從前只當楊水起這人臉皮頗厚,現下看來,莫不是腦子也沾點毛病不成?

他本就因為將才那群女子煩躁不堪,現下聽到楊水起這話險些氣笑了出來。

頭也不回就跨出了門。

楊水起見蕭吟氣成了這樣,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冤枉了他,忙追了上去。

蕭吟腿長,步子邁得也大,一時之間,她跟在他的身後,都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蕭二哥哥,我錯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的,你莫要生氣了。你要去哪裡?你是想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蕭吟想到方才蕭煦交代他的話,即便是再不耐,還是慢了步子下來。

他不想再提起方才的事情了,只是忽然側過身去,看著楊水起質問道:“我同你不沾親,不帶故,你喊我蕭吟,蕭則玉都可,何故喊我......喊我蕭二哥哥?”

楊水起這人,一開口便是“蕭二哥哥”,聽著甚是刺耳,她若真是他什麼遠方親戚,沾點關係,若此喊他哥哥,他倒是也認下了,可兩人分明毫無干係,她這樣喊他。

她喊誰都要喊哥哥嗎。

不輕薄嗎。

楊水起卻不覺得有什麼,她眼中露出了疑惑,“為何不行,是蕭哥哥說的,說他和我哥哥是同窗,我喊他一聲哥哥也再正常不過。既然如此,我喊他為蕭哥哥,喊你必然就是蕭二哥哥啊。”

蕭吟叫她這話一噎,一時之間竟就無話可說。

罷了,同她爭執這些做什麼呢,只希望蕭煦那邊快些出來,他也好交差。

兩人站在停放馬車的小巷子裡頭等著,好在旁邊也沒什麼人來往。

蕭吟只想安靜地等人,可偏楊水起豈能放過同他相處的機會。

從前時候,她就是想要逮他都逮不到的,現下這麼一個好時機,她自是要抓緊了。

她想起了上一回在蕭家的事情,問道:“蕭二哥哥,上一回多謝你為我說話。”

蕭吟覺得楊水起有些頗莫名其妙了,他蹙眉道:“我何時為你說話。”

楊水起道:“沒事,我都曉得的,蕭二哥哥是個好人,斷不會見別人白白被冤枉,不是為我說話。可若不是蕭二哥哥,陳錦梨她壓根就不會同我道歉的吧?”

楊水起回去之後想了許久,分明陳錦梨先前就不曾打算說出真相,否則她醒來之後第一時間為何不去澄清?非要待到謠言愈演愈烈之後,才去解釋呢?

只怕陳錦梨根本就不曾想過道歉的事情,而那日,恐怕也就是她自己掉下了湖,去坑她一把的。

想明白了這些,楊水起才知道,這陳錦梨分明就是故意的,此人蛇蠍心腸。

但她想好了來害她,最後關頭卻又改了口,她思來想去,只能想到那時候和她一同到場的蕭吟。

能叫她改口的,恐怕也只有蕭吟了。

別的不說,楊水起這人,當真不蠢笨,畢竟她爹當年好歹也是名噪一時的狀元郎,虎父無犬子,楊水起能蠢到何處去。

她下意識也不想將人想得如此歹毒,只是事後,越想越不對勁,才將事情猜到了這處。

但她也知道,蕭吟即便出面說通了陳錦梨,也不是為了她,不是因為她比陳錦梨在他心中勝出多少。只是因為蕭吟他這人,處心公正,恐怕是叫他知道了事情真相,不願意以此來坑害了別人。

若是那日,蕭吟不出面,楊家勢必要在蕭家面前抬不起頭來,就連在朝堂之上,也能時時來拿這事來刺他們,他們本就是政敵,天生不對付的,這件事,待他們蕭家人來說,也是個天賜的良機。

但蕭吟,不曾這樣。

蕭吟看見眼前的“小公子哥兒”,在月光下頂著那張烏漆嘛黑的臉,露出了大白牙,一臉的憨相,忍不住嘴角抽動。

他道:“眼見為實,我只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無需多想些什麼,換誰我都如此。”

他親眼看見陳錦梨自己給自己摔水裡頭去了,自也見不得人被如此冤枉。

楊水起“嘻嘻”笑了兩聲,“我自不會多想,主要是蕭二哥哥光明磊落嘛!”

楊水起的聲音在夜晚之中格外清晰,她的聲音太過甜潤,同眼前的男子打扮格外違和,看著些許滑稽。蕭吟現下同楊水起待在一處,竟出奇的沒有不耐,甚至就連方才在醉紅樓中的煩悶都一消而散。

只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

蕭吟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立在一旁,瞥過頭說了一句,“巧言令色。”

楊水起也不敢再繼續纏下去了,怕纏得他煩了,卻不想到,過了一會,身邊的男子開口了。

“不委屈嗎?”

楊水起沒想到蕭吟會這樣問,懵住了片刻,但很快就回了意識,她笑了笑,搖頭道:“一開始確實是氣狠了,但現下不氣了。哥哥父親相信我,蕭二哥哥也相信我,如此,便也無甚好氣的了。”

她如此形事,放縱不羈,自也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她,她不貪心,只要她在乎的人,和她在乎的人,不曾誤解她就夠了。

蕭吟聽到此話,最後也只是點了點頭,便不曾說話了,抬頭看向了樹梢上面掛著的圓月。

今夜還是兩人頭一次這般心平氣和站在一處,蕭吟竟也難得的沒有不耐煩,只面上仍舊冷若寒霜,不曾有絲暖意。這副樣子,叫楊水起看了,更不敢再去多說些什麼了,安安靜靜等在一邊。

而另外一邊,蕭煦也已經找到了楊風生所在廂房。

他方走到門口,就見一店小二迎了過來。

店小二彎腰垂眉,對蕭卻道:“這位公子,這裡頭有人了,小的還帶您去別處吧。”

蕭煦道:“我知曉裡頭有人,煩請你通傳一聲,蕭家大公子想要見他。”

這店小二聽到了來人是蕭煦竟也不曾訝異,只還為難道:“蕭大公子,您莫要為難小的了,楊公子在裡頭快活著呢,現下進去,實在不合適啊......!”

恰在此時,屋子裡頭忽地傳出了一聲女子的嬌/吟,似乎是在附和著店小二的話。

店小二抬頭去瞥蕭煦臉色,果不其然,就見到他的面色冷沉了些許。

蕭煦同蕭家人不大一樣,他這人不如蕭吟那樣淡漠無情,對蕭家那死板的族規也不條條銘記,就連生得也相較他們那家子人來說,也和善了太多。

但即便在溫潤,也終究是帶了個蕭姓,冷下臉時,同蕭吟也有三分相像,身上散發凌冽的氣息,竟叫人也不敢說出什麼忤逆的話來。

可店小二謹記楊風生的吩咐,即便是額冒冷汗,卻也不敢放人進門。

蕭煦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強行打起了個笑說道:“你同他說,他的妹妹現下和蕭家二公子待在一處,在外頭等著他呢,若是一會天黑透了,就不大好了。”

蕭煦提及了楊水起,終究是叫店小二鬆了口風,他應了聲,道:“那行,大公子且等會,小的這就進去傳話。”

店小二推門而入,蕭煦透過門縫,看見楊風生的腿上坐了一個女子,衣衫凌亂......

還不待他繼續看下去,門就叫人闔上。

店小二湊到了楊風生的耳邊將蕭煦的話同他說了。

拿楊水起來說事?

楊風生聽後,冷笑了一聲,蕭煦這人,臉皮也挺瓷實。

他三下兩下就將懷中坐著的女子衣衫褪了乾淨。

女子沒料到楊風生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呼,她臉色紅潤了些許,扭捏道:“爺......還有外人在呢。”

楊風生這人當真奇怪,來了青樓兩日,兩日不曾碰人,偏偏現下外頭來了人,叫他生了趣,莫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不成?

但旁邊有人在,確實叫刺激,她也不是不願,但還是稍微半推半就了一下。

楊風生不曾理會懷中的女子,只是唇邊勾起了一抹笑來,對店小二道:“既然蕭公子這樣願意湊熱鬧,那便讓人進來吧。”

店小二再看,出去開門。

蕭煦一進來,就看到了女子赤裸的背部,她被楊風生擁在懷中,楊風生的手也不安生地在她腰間遊走,惹得她懷中的人時不時地發出聲響。

蕭煦臉色從沒今日這樣難看過,他臉色陰沉到了極至,偏偏楊風生卻還在挑釁於他。

楊風生的下巴靠在女子的裸露的肩膀上,不懷好意地朝著蕭煦挑眉,道:“蕭大公子,這麼喜歡看人行事?從前倒不曉得你有這等癖好,喜歡看這些早說啊,我這人也叫大方,就算是盡同窗之誼,也保管叫你看個夠啊。”

他的嗓音相較平日而言,帶了幾分沙啞,隨著懷中女子喘息漣漣,那雙狹長的眼中都爬上了欲色。

蕭煦忍無可忍,俯視著坐在椅上的楊風生,咬牙切齒道:“夠了,楊子陵。”

楊風生微微抬首,直視著蕭煦的眼睛,“究竟誰該夠了?我辦我的事,你非要闖?”

蕭煦道:“我是誰?楊子陵,我是誰,你說不認識便是不認識了嗎?兩年,你同我在書院做兩年同硯,兩年住在同一處院子,回了京城之後,便說不識,有你這樣的人嗎。”

蕭煦始終不明白,分明兩人在白鹿山書院之時,楊風生還不曾是這樣,而他同他之間的兩年同窗情誼,回了京城之後沒有多久,楊風生就怎麼也不認了。不論蕭煦說什麼,楊風生都不願意見他一面。

蕭煦如何能夠釋懷?

楊風生聽見蕭煦說這話,卻只是冷笑了一聲,繼而道:“你以為你是誰啊,蕭祁明。兩年嘛,我不過是拿你做打發時間的玩樣,見你一副沒勁的樣,覺著有趣,怎地?你以為我想同你搞斷袖那一套啊?”

他的話就若一把淬了毒的利劍一樣,扎到了蕭煦的心口。

蕭煦的嘴唇都有些發白,“斷袖?你非要這般辱我嗎。”

他竟然將他們之間的情誼,歸結為斷袖?

奈何楊風生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上動作越發厲害。

楊風生道:“滾吧,蕭煦,我要辦正事了,你願意看,我還......”

他話還未完,就叫蕭煦打斷。蕭煦已經轉過了身去,只道:“小水還在外頭,她今日是來找你歸家的。”

楊風生聽到這話也只是冷呵一聲,“怎麼,以為不曉得方才發生了何事嗎。她願意去跟蕭吟待著,便叫她待著,現下還能記著我?你們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帶她回去蕭家也行,楊家也行,用不著知會我一聲。”

房內旖糜的氣息幾乎壓迫得蕭煦要喘不上氣來了,蕭煦強行壓住抬步就走的衝動,只是道:“楊子陵,你真要她去蕭家是嗎?現下,這般晚。”

他不信楊風生當真就連楊水起也不管了。

“滾。”

蕭煦只叫單單這一字,又被傷了心神,他在楊風生面前,從來都不能很好的維持自己的體面,現下幾乎有些失控。

蕭煦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楊子陵,你現下就不怕她在蕭吟那裡受了傷嗎?”

楊風生聽到這話卻沒生氣,只是抬眼,淡淡地覷了他一眼,臉上帶著滿是惡意的頑笑。

他道:“她要玩玩便隨她去嘍,等膩了,她自己不就追不下去了嗎,也不煩你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