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開遠門的城門令賀蘭士則欲逃,他在白天的時候,把妻兒送到了終南山。夜裡則想倚靠自己的權力,開啟開遠門出城。但由於羅希奭早已對他佈下天羅地網。因此,賀蘭士則尚在與守門的兵士爭論,就被京兆府的公人摁倒在地。

羅希奭是李林甫的女婿,鴻臚少卿張博濟的堂外甥,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口氣清新,與吉溫是天壤之別。

“十郎,深夜打擾實在抱歉。只是讓十郎與楊參軍審訊賀蘭士則,是右相的意思。”羅希奭滿臉堆笑道。

王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可我哪裡懂得,什麼審訊之道?”

“這就不是,希奭能知道的了。”羅希奭再次拱手行禮,然後一指馬車,“十郎,請。”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京兆獄,見到了已經換上右金吾衛官服的楊釗。

楊釗腰纏玉帶,腳踏高底皂靴,手執皮鞭,端的是威風凜凜。

“直娘賊的,你也有今天!看我如何收拾你!”楊釗手起鞭落,便從賀蘭士則的胸脯上抽去一塊皮肉。

“國舅,這是為何?”王衡心一緊,忙上前拉住楊釗。

“這賊子,貪!當初,哥哥為了進城,帶來的百萬財貨,竟被他貪了五千!”

楊釗十分生氣,說著又打了賀蘭士則幾鞭子。

“招,我招!”沒想到,賀蘭士則竟是這般不經打,竟大聲求饒了。

“哈?”楊釗大喜,顯然也是沒料到,新官剛上任,功勞就自己找上門來了,於是不失威嚴地喝道,“說!”

“我是蕭尚書的兵,蕭尚書待我恩重,舉薦我為開遠門城門令,以在他將兵甲運進長安的時候,提供方便。”

“記錄在案!”楊釗左手叉著腰,右手瀟灑一指案几後的文吏。

“記你個頭!”羅希奭兩步衝上前,抓起案几上的藤紙,撕得粉碎。

“羅御史,你這是何意?”楊釗如被當頭棒喝,登時拉了臉。

“知道蕭尚書是誰嗎?”羅希奭恨鐵不成鋼地將廢紙團往地上一扔,“蕭公諱炅,是右相舉薦的!”

“啊?”楊釗差點撲倒在地。

“我等愚鈍,若非羅御史善意提醒,後果不堪設想!”王衡忙對著羅希奭一揖到底,以示他領悟到了後者的善意。

“對,多謝羅御史。若非羅御史,險些釀成大錯!”楊釗慌忙補救。

王衡則將目光落在賀蘭士則身上:“聽說,你將妻子送到了終南山?”

“蕭大夫說,形勢危急,讓我先帶著妻兒出去避一避。”賀蘭士則一臉老實巴交的表情。

“他如何跟你說的?是見面了,還是透過書信?”王衡猜測這是賀蘭士則言辭中的漏洞,便追問道。

賀蘭士則登時一窘,像是回答不上來了。

“此子狂妄。”王衡立刻指著他道,“竟敢構陷蕭大夫!”

“對!那就打!”楊釗又“呼呼”地舞起皮鞭來。

羅希奭雖與吉溫齊名,稱為“羅鉗吉網”,但作風卻與吉溫相差甚遠,在出言提醒楊釗後,就靜靜地在旁邊看著楊釗對賀蘭士則用刑,而不是出言嘲笑楊釗這無能狂怒的表現。

這令王衡認為,可以從他這裡,得到一些幫助。

“請問羅御史,可查過賀蘭士則的履歷?”

“履歷?”羅希奭饒有興致地看著王衡,似是在等他給出一個解釋。

“我想,賀蘭士則是塊硬骨頭。不如一邊拷打,一邊查他的過去,興許能事半功倍。”

“好,我派人去兵部調閱他的履歷。”羅希奭道。

不知是不是為了爭功,羅希奭等人的效率奇高,天尚未亮,一本厚厚簿冊就被送到了王衡案前。

“賀蘭士則,開元元年生人,其父官至懷遠縣丞。開元二十年,士則入河西軍。二十七年,積功至校尉。天寶二年,受前河西節度使,現刑部尚書蕭炅的舉薦,擔任開遠門城門令。”

“懷遠縣,可是在靈武郡,乃是朔方軍的腹地啊。”羅希奭湊過來,邊看邊道。

王衡眼眸一轉,問道:“朔方節度使,可是王大將軍?”

“對,東宮的義兄,王忠嗣王大將軍。”羅希奭奸笑道。

“呼!我說怎麼這般難對付!原來父子兩代,都在替東宮做事!”楊釗扔掉皮鞭,撐著膝蓋氣喘吁吁道。

羅希奭一把揪著賀蘭士則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拉起:“這麼打下去,也不是事啊。”

“恩重……蕭尚書待我,恩重!”賀蘭士則邊吐著血沫,邊喃喃道。

“賢弟,你讀書多,可有良策?”楊釗是十分贊同羅希奭的話的,因此立刻求助王衡。

王衡則在想,此事與那夥計有無關係,畢竟他說過,馬上就要動手除掉那些死士了,而賀蘭士則會不會就是他放出來的一個煙霧彈呢?如果是,那自己就不能盡全力對付賀蘭士則,免得後者頂不住壓力,真的招了,反而會給自己惹來一身腥。

“我們兩條腿走路,一,繼續審這賀蘭士則。二,暗中調查他的親朋好友。”王衡道。

“羅御史,你覺得如何?”楊釗問。

“十郎所言,極是。”

“哎,所見略同,當浮一大白,安泰樓,走著!”楊釗請客的本事,倒是一流。

從京兆獄出來後,王衡狂奔回家,然後一個衝刺,將正在和杜若荀一併,收拾偏廳的懷沙抵到了牆上。

“又懷春了?”懷沙有點無奈地看著王衡。

“賀蘭士則被抓了,此事與你,可有關係?”

“十郎這是兔死狐悲了?”懷沙笑吟吟地看著王衡。

“我是覺得痛快!”王衡一跺腳,“叫他安排死士射我!”

“知道了。”

王衡瞪了她一眼:“賀蘭士則供認,他是受刑部尚書蕭炅指使,私放死士進城。對此,你怎麼看?”

“蕭尚書可是右相提攜的,十郎萬不可被他騙了。”懷沙道。

“咚咚咚,有人嗎?安泰樓的透花餈到了。”忽地,門外有人喊道。

王衡心一突:這麼快。

“哈哈,你倆收拾屋子也夠辛苦的,我買了些透花餈,等會兒,只管吃。”他和夥計定這計策的目的,就是在一定的時辰內,剝奪懷沙的行動力,至於會不會誤傷杜若荀,王衡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畢竟,這點量的瀉藥也死不了,就當是清腸胃了。

“不安好心。”懷沙白了王衡的背影一眼,繼而扶著精神恍惚的杜若荀往正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