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開年大利好的政策,甚至在村委還沒有召開分配中湖村附近的河域,以及那些荒廢的大小蓄水魚池,村民們已經自發連夜砍了竹竿,買了繩子,爭先恐後圈地,挑那些位置最好的,插起竹竿,拉起繩子。

生怕別人不認賬,把自家的狗拉過去栓著,挨著一圈撒泡尿,宣示領地。

那麼問題就追究到了安二狗目前佔有的那幾個魚塘,在中湖村邊上,外繞著一圈溪流,地段最好。

按照村民們圈地栓狗的規矩,那泡尿足以圈了裡裡外外,沒人能和安二狗搶那段最肥的位置。

安二狗作為村委副主任,兼集貿市保安頭,自然比別人先聽到風聲,關於瀾州市開發千湖鎮作為養殖基地的福利政策。

在眾村民還熟睡的時候,安二狗半夜砍好了竹竿,買好了繩子,把他佔有的幾個魚塘和河段來來回回圈成粽子,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屬於他的。

他就差把村東面的祖墳遷過來西邊的河流葬了,要那幾幅老骨頭幫他看住這片即將給他帶來一筆橫財的地方,簡直美到不行。

於是才有了後面的反應,風聲走漏之後,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個瞅著都眼饞得不行。

好傢伙整個千湖鎮的居民,一夜之間將那片沒人涉足的水水窪窪,從頭到尾圈了一遍,運氣不好的,後知後覺的,得馬不停蹄地趕到十公里外的地方插竹竿,綁繩子。

圈了一大塊肥水域的安二狗感覺還不過分,還能再薅一些,又趕到五公里外的河段,一口氣拉了近兩平方公里的河域。

於是一個接著一個效仿,人心不足蛇吞象,這片只有孤魂野鬼才會光顧的地方,連著幾個大晚上蓬蓽生輝,插竹竿的能從凌晨四五點,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點,先到先得,搶到就是錢,都想瘋了。

卻不曾想,安二狗圈在村附近的那十幾畝水域,其中有一半是屬於安佑武的。

至少來說,以前是屬於安佑武的,是他花了錢改了那片河堤,修繕了幾個大的蓄水池,打通池與河之間的活水樞紐,養了一大波本土的白魚,他曾滾瓜摸打在這個中湖村討生計的地方,在他父母死後的那幾年。

安佑武謀生的那個時候,村委並未對周圍的土地規範管理,只要誰勤勞肯做,扛個鋤頭隨便去圈塊地,圈條河流都沒問題,如今形勢不一樣了。

那一年安佑武撇了幾個魚池,匆忙地離開了中湖村,安二狗便盯上這塊蛋糕了。

於是他等啊等,一個月後宣佈佔有了安佑武的魚池,白撿了一宗便宜。

貪了這幾個水池後,安二狗日子開始風生水起,兼併了安佑武在鎮上的水產生意,直到今天人突然回到村裡來,安二狗感覺這件事隱隱會雷,要暴雷。

猜忌了一個多月後,突然又收到了瀾州市的扶持政策,這個時候就顧不得安佑武會怎麼想了,錢財在人的面前,神鬼都得繞道。

安二狗圈了屬於他的東西,開始心安理得,並弄了個騷操作。

他在接到瀾州市來的政策後,訊息還沒有傳達到中湖村,前一天夜裡,立刻要求村委對他佔有的水池河域正式籤租賃,一口氣付了這幾年來的地租,拿了村委蓋的條子。

然後他就是這片河域合法的租賃戶,不管後面的政策怎麼實行,他安二狗都吃不了虧。

哪怕是這個時候,那個曾經鬧翻天的安佑武有什麼意見,白紙黑字面前,耍賴是沒用的,安二狗從那天起睡踏實了。

但是他算精了一切,唯獨沒有把安佑武的陰險也算進去。

他的爭奪慾望從不受支配,何況是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是一個為利益不擇手段的人。

村民對安佑武的好印象,在他父母逝去後的幾年,活了一回正經人,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瀾州市後經歷了什麼,活成了什麼人。

在安佑武得知了有養殖補貼後,突然也是讓他對那幾畝水池河域,來了興趣,那曾經是屬於他的。

本該屬於他的東西被安二狗佔有,並大放厥詞,他是和村委有租賃合約的,有法律效應的,法律是站在他這邊的。

安二狗的操作讓安佑武徹底來了勁,那些本該被忘了的東西,曾經打拼在這個小漁村的勾當,他立刻有了爭奪慾望。

就像林芳描述安佑武的一樣,他是一隻喜歡殺戮的頭狼,矯健嗜血,無惡不作,他在瀾州市做過的事情,這裡的村民想都不敢想。

安佑武找到了安二狗,要回屬於他的東西,安二狗‘哈哈’大笑,等久了,等著人終於找上門。

他正經地把租賃合同拿出來說事,並得意地告訴安佑武,今昔非比了,現在這千湖鎮的天不是五年前的樣子,誰說要下雨就下雨,講法律,服從政策。

安二狗磨了許多嘴皮子,無關東西,嚷著道理,總之一個結果,要回你安佑武曾經的財產,這是不可能的。

儘管池塘邊的水泥地是安佑武當年掏錢修的,時過境遷,後來不能居上了。

安佑武只是冷漠地聽著,一言不發,內心越發幽暗,以至於安二狗內心落空,渾身不自在。

這個男人眼中的威懾,這股狠勁和冷漠,和千湖鎮這股淳樸的民風格格不入,他先走了,留下安佑武一人站在原地發呆。

於是兩天後發生的事情,才導致了安二狗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跑斷了一隻人字拖也要衝到安佑武的家門前,對著院子破口往他祖宗三代以上去罵。

原來起了個大早給魚打氧的安二狗,腋窩夾著手電筒,睡眼蒙松,走到自家的魚塘前,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解了檔,憋了好大一股勁,溼了兩回手。

感嘆中年男人不容易,家裡婆娘全無個體惜,每天到了黑燈瞎火的時候,總是嚷嚷著要疊豆腐塊,早起的安二狗憔悴得不行,黑著眼圈,昨晚又忙了半個通宵。

這不手扶著襠,抖了半天,才勉強朝魚塘撒了一泡尿,‘嘟嘟嘟’地放個不停。

他不經意看向照亮的水面,幾條翻白肚的魚飄在哪裡,猛地一激靈,又弄溼了一回手,這回連著人字拖和腳趾都尿溼了。

安二狗突然目瞪口呆,他看到幾條翻白肚的死魚只是一小部分,隨著手電筒擺向,整個池塘的水面密密麻麻地翻著死了一個晚上的魚,連著後面幾個池塘,全死光了,沒有一條倖存。

這一個晴天霹靂,讓人醍醐灌頂,就要上市的魚,怎麼就無緣無故…安二狗從來沒經歷過這個心碎的場面。

痛定思痛,突然一個堅定的念頭穿進了他的腦海,惦記個事了。

他突然想到了安佑武,就是他兩天前的晚上站在這裡威脅自己,要索取他的東西。

此刻關於安佑武在他腦海裡的記憶,一幕幕都是威脅和惡毒。

於是便有接下來的一幕,安二狗跑斷了一隻人字拖,從田坎一路破口大罵,罵到安佑武的家門前,吵著鬧著,一大早挨家挨戶地開啟門來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