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文成從方國威那出來,院裡人散了一半。

剛剛在屋子裡抽了不少煙,他這會兒嗓子發緊。

方休那一攤兒還沒散,幾個人七歪八倒的。

歷文成過去拉起方休身上擠著的那人,掃視一圈,說:“都回吧。”

縱是不清醒,也都認出這是斌成那位小歷總,一個扶一個趕忙撤了。

方休從桌上抓過半瓶酒,對著瓶口灌。

歷文成在她對面坐下。

上一次見方休這麼喝酒,是她要離開前。

那時候方芷葬禮剛結束,方國威不在狀態,連方休離家都沒發現。

陳晨滿城找她一天一夜就是找不到,無奈,只好打給歷文成。

接著,歷文成又找了一天一夜。

誰也不知道小小一個姑娘能躲那麼遠,差點出省。

歷文成身上帶著在外奔波的塵氣,心裡想著,等找到非得好好教訓一頓,可見了人,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只剩心疼,鑽心疼。

方休躲在一家小酒館,喝得渾身上下衣服泛酸,髮絲沾著土,欠給老闆兩天兩夜的酒錢。

虧的老闆是個實誠人,鬍子連鬢,聽完了她兩天兩夜的胡話,也沒讓別人欺負了她。

歷文成要帶她走,她不肯,連掙帶脫,扯著老闆的袖子,大罵他就是那個狗男人。

方休具體跟老闆說了什麼,歷文成沒能知曉,不過也猜得出。

他知道周書羽和她在城邊別墅的碰面,知道就是這次碰面,讓她無暇發現方芷最後時刻的情緒,他知道她在自責懊悔。

最後歷文成借了店裡捆酒的繩子,將她綁上車。

方休那一路罵了很多難聽下流的髒話,都是平時不敢對他說的。

陳晨說他是個記仇的人,十幾年前兩人在國外唸書時的小打小鬧都記得。

可他竟然現在也不記得方休罵的那幾句難聽的話是什麼。

只記得她醉醺醺睜開眼,說:“歷文成,我這個人,從今往後,我不要你了。”

酒杯碎在腳邊,玻璃反光晃回神志。

歷文成抬眼,方休無力握那酒瓶,手肘掛在桌邊搖搖欲墜。

“方休。”他出聲阻止,“你該回去休息了。”

方休倒在沙發上,裙子到處鋪著。

她學著歷文成的語氣,甕聲說:“歷總,你該離我遠點了。”

方休酒品不好她自己是知道的,伍迪也知道,所以輕易不讓她在外面喝。

在國外這麼久酒量漲了不少,喝了酒胡說八道這毛病是一點沒改,關鍵她還不記得什麼。

方休被叫醒時兩眼無神,瞪著天花板回想半天,只想起昨晚最後看見歷文成被方國威叫走,其餘的什麼都沒想起來。

伍迪穿戴整齊,站在她臥室門口喊她。

“小方方,還不起床?”

方休想喊回去,嗓子乾澀得可以去刮地板。

她披了件外套出去又躺在沙發上,問:“你這麼早?”

“早?都要下午了。”

方休一愣:“你今天約徐姐約的幾點?”

“不急。”伍迪在她身邊坐下,“過兩天再見吧。”

“過兩天?為什麼?”

伍迪像模像樣揉著額頭:“昨晚喝的太多,精神面貌不適合見人。”

其實只是歷文成昨天的話給他提了個醒,他不是方休,喝了酒之後的事情也記得清清楚楚。

徐美華突然要見他,看起來不只是籠絡客戶,也有可能是有事相求,再等幾天,等她耐不住扔出一些籌碼。

方休靠著沙發愣神,她酒後很難快速清醒。

“那——我手機還在小樓,你注意一下可能會有人打電話。”

“好。”

她想了想,像下了某種決心:“我再給你一個名字,去查查她這幾年都做了什麼。”

“誰?”

“周書羽。”

伍迪挑挑眉,他昨天好像聽到過這個名字。

方休避開他眼裡的探究,囑咐:“別讓歷文成知道。”

只要碰到工作,方休就又變回了那副樣子,伍迪從不過多幹涉她的決定。

也相信她不會出於私心影響整個局面。

下樓的時候,陳晨在沙發上躺著,同樣一臉疲相。

方休踢踢他的腿,問:“你怎麼還在?”

陳晨睜開一條縫看她。他怎麼還在?他敢走嗎?歷文成下了任務,方休在哪他在哪。

方休看他魂兒跟飄著似的,又踢他。

“我要去工作了,記著,不要跟我爸說漏嘴。”

伍迪找到了塊風水寶地,前有林後有園,把Unknow藏在裡面。

方休跟工作室其他人打過招呼,進了辦公室。

她一向不跟人多交際,伍迪給她選的辦公室位置合適,安靜,帶一道暗門。

伍迪看她很滿意,便提起來:“這個地方,是小歷總幫忙拿下的。”

方休滾滑鼠的手一頓,抬起眼。

伍迪退開兩步,又是標誌性聳肩動作。

“你也知道,我就算再有錢,在國內想要拿這麼一塊地也不容易。”

方休垂下眼,不想跟他閒扯。

“秦姐到了嗎?”

“到了。”

“請她過來。”

伍迪撐著桌子,問:“小方方,咱倆到底誰是boss?”

方休倒在椅背上,閉眼不答。

秦姐是技術組的,方休那晚摔壞了助聽器,得修一下,順便她想問問自己手機有沒有動靜。

不過看樣子張洋比較謹慎,沒有用留在她那的手機找過任何人。

就在方休以為張洋可能是見她不回去,所以把這件麻煩事擱置的時候,秦姐的助理送來一份錄音。

“這是你手機裡那張晶片同步過來的,你看看有沒有用。”

方休在辦公室坐到晚上,把那份錄音來來回回聽了許多遍。

張洋真的很聰明,方休不在,她還記得如何把晶片混出小樓,又是如何貼在想要了解的物件身上。

錄音是有用的,陷阱合同下的直播,誘騙大學生貸款退學,很夠用了。

可方休不止要這樣,鍾老那相機裡的照片,和短短几句錄音,還不能夠把以寶宴樓為據點的權色交易曝光出去。

她靠在椅子上轉來轉去,下意識撥弄鍵盤,聽到裡面模糊有一句:福利院那邊你放心。

方休立刻暫停,後退幾秒,再聽了一遍。

晶片貼的位置可能離得太遠,聽不大清那句後面是什麼,但她聽出是徐姐的聲音。

從Unknow出來時,整個園區只有方休一個人。

車剛駛出大門,方休看到後面遠遠有輛黑車也開始朝這個方向走。

她在路邊停下,那輛車也停下。

阿權從車裡跑過來。

“方小姐。”

“有事?”

“這是相機的備份,僅此一份,請放心。”

方休把那個硬碟放進車裡,說:“辛苦了。”

阿權低低頭:“您客氣,這是歷總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