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是充滿生機的季節,花園裡的花開的花團錦簇,爭奇鬥豔,香氣撲鼻。

府裡的大小主子們閒暇中出來賞賞花,散散步,很是熱鬧。

而花園角落的長廊下,兩個粗使婆子拿著掃帚一遍打掃園子,一邊小聲議論著:“聽說了沒,王爺已經有好幾日不曾去看過年側福晉了。”

年輕些的婆子慢悠悠的揮動著掃帚:“那又如何,王爺沒去年側福晉那兒,不也沒去旁的主子那裡。”

“這怎麼能一樣?”先開口的婆子一雙渾濁不堪的眼滴溜溜的轉了轉:“王爺不去別的主子那兒,是因為王爺不得空,而不去年側福晉那兒,就只是因為不想去……”

“怎麼說?”

那婆子微微一笑,沒有先滿足同伴的好奇心,而是先丟擲了一個問題:“你說,在這王府後院,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年輕的婆子毫不猶豫:“當然是阿哥。”

“沒錯,那你說,年側福晉能不知道這一點嗎?”

“那當然不能。”

“所以啊,年側福晉才沒了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四阿哥身上,想撫養四阿哥,只可惜王爺沒同意,若不然能甩袖離開再也沒去過雅園?”

年輕的婆子就好奇了,“這般隱秘的訊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你就別管了,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我在這王府這麼多年了,總是知道點兒旁人不知道的……”

“那為什麼是四阿哥,不是五阿哥?”

“當然是因為四阿哥的生母鈕鈷祿格格是滿軍旗……”

兩個粗使婆子一唱一和的,沒一會兒就離開了長廊下。

她們一走,金風就帶著個雅園的二等丫鬟桃枝從硃紅色的柱子後露了面。

桃枝感受到金風身上越來越壓抑的氣息,小心道:“金風姐姐,那兩個婆子都是胡說八道的,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金風緊緊地盯著剛才那兩個粗使婆子地背影,咬牙切齒:“自然,只是她們竟然背後議論汙衊側福晉,真是放肆。”

莫說自家側福晉沒有做過這事,即便是做過了,也容不得這些低賤的粗使婆子說三道四。

不過她們的話倒是提醒她了,側福晉眼下看著是放下了,可心裡的傷痛卻沒那麼輕易撫平,若是能有個孩子承歡膝下,說不得會好上許多。

這個念頭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徘徊不去,就連去正院給嫡福晉送蜀錦,金風也沒過多耽擱,客氣話說完,帶著嫡福晉賞給自家側福晉的一支百年老參回了雅園。

烏拉那拉氏捻著手裡的佛珠,看著荼白裡裡外外把年側福晉送來的蜀錦檢查了一遍,淡淡道:“若是年側福晉有什麼壞心,必然不會這般光明正大,何況還是用這麼珍貴的蜀錦。”

蜀錦珍貴可不是說著玩兒的,不說旁的,只說三大織造每年產出的蜀錦加起來都不足十匹,官府產出的數量都如此稀少,更別提民間繡房了。

荼白雖看不慣年淳雅,但是對於她送來的蜀錦,還是看著順眼的,只是口中不饒人道:“年家不愧是萬歲爺的寵臣,連蜀錦都有。”

她跟在嫡福晉身邊,自是知道宮中這些稀有珍品的去處。

今年三大織造共上貢了七匹蜀錦,除了後宮四位妃位娘娘那裡各得了一匹,餘下的三匹,盡數賞賜給了朝中大臣,其中一匹賞給了年府,想來就是這一匹了。

烏拉那拉氏挑了挑眉:“本福晉入宮給額娘請安時,曾聽額娘說過,今年上貢的蜀錦裡,沒有牡丹紋樣的。”

如今宮中沒有皇后,連皇貴妃都不曾有,三大織造的官員才不會這般沒眼色,做了這牡丹紋樣的蜀錦來扎宮裡娘娘們的眼。

“那這……”

既然不是宮裡出來的蜀錦,荼白想到一種可能,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烏拉那拉氏輕輕頷首:“年羹堯在川蜀任總督,想蒐羅一匹蜀錦,自然不算太難。”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靜無波,心裡怎麼想的,也就自己知道了。

如今的烏拉那拉氏,是遠遠比不得年氏一族得用的。

荼白咬了咬唇,半晌,她抱起蜀錦道:“奴婢這就把它收起來,這麼珍貴的東西,可得好好兒收藏。”

烏拉那拉氏把佛珠擱在一旁,端起茶盞淺淺抿了口茶水,並未反駁荼白的意思,只是心裡有些遺憾。

她是很喜歡這匹蜀錦,不止顏色,還有花樣。

可宮裡娘娘都穿不得的東西,哪怕她是親王福晉,也得避諱著點兒。

雅園

年淳雅見今日日頭好,便吩咐人把軟榻搬到院子裡的桃樹下,準備收拾好了躺在桃花樹下曬曬太陽。

多日不曾仔細梳妝,年淳雅還有些不習慣。

雖然銅鏡用著並不如現代的玻璃鏡能把人照的連毛孔都清清楚楚,但年淳雅還是能從模糊的銅鏡中欣賞到自己清雅嬌柔的美貌。

眉黛楚楚,眸清似水,弱骨纖形。

一個多月未曾見過太陽,年淳雅的肌膚從原本的欺霜賽雪變成了病態的白,但她的容貌卻沒有因為病弱而打了折扣,反而是這抹病弱,給她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讓人觀之便忍不住心生憐惜。

因為並不出雅園,梳頭宮女桃夭並未給年淳雅裝扮的太過複雜,只簡單的梳了個小兩把頭,在鬢上簪了兩朵宮中內務府新制的絨花,又在小兩把頭的右側插了支粉玉雕刻而成的桃花簪,身上的旗裝也是淡粉色的,整個人看起來素雅極了。

年淳雅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滿意的點點頭,真心的誇讚了句:“手藝真好。”

桃夭高興極了:“側福晉喜歡,便是奴婢的福氣了。”

年淳雅摸了摸髮簪,抬手道:“好了,扶我出去吧。”

頭一次穿這花盆底兒,年淳雅才明白為什麼清宮劇裡的娘娘走路都得丫鬟扶著,為什麼摔一跤就會把孩子給摔沒了,完全是因為這花盆底真的不好走路,像是踩高蹺似的。

但不得不說的是,花盆底走路雖難,可走起路來襯的人身姿修長,嫋娜多姿,配上年淳雅這弱骨纖形的身子,弱柳扶風這個詞彷彿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有了丫鬟扶著,年淳雅一步一試探,待走到桃花樹下的軟榻旁時,背上都出了一層淡淡的薄汗。

別誤會,不是緊張,而是累的。

伺候著年淳雅半躺著,剛拿了小被子蓋在年淳雅下半身,金風就帶著桃枝回來了。

上前行了禮,金風笑著道:“奴婢瞧著側福晉今日的氣色好多了呢。”

年淳雅只笑不說話,其實很多病都是心病,她不是原主,沒有切身經歷喪子之痛,雖然受原主殘留情緒的影響,但到底不大。

沒了心病,身上的病只需用心調養,怎麼也不會更差的。

為了有個健康的身體,這日子以來,再苦的藥她也一碗不落,生怕影響了藥效。

說話間,玉露端著晾了一會兒的藥過來,年淳雅聞見藥味兒,條件反射性的端起藥碗,屏住嗅覺一口悶了。

玉露很是欣慰:“李太醫開的藥還剩下一副,明日奴婢便再回稟福晉請了李太醫來為側福晉請脈。”

自打小格格夭折,太醫雖然沒有四爺和福晉的命令不能入府,但府醫卻是日日都來診脈的。

不過府醫的醫術到底比不上太醫,還是得太醫來看過才能放心。

“嗯。”

年淳雅抽出身側的帕子擦了擦唇:“你去正院給福晉送東西,可有把我的話帶給福晉?”

金風從桃枝手上拿過盒子蹲在年淳雅面前開啟,好叫她能看清盒子裡的東西:“奴婢都按照您的話說了,福晉說讓您不必放在心上,她不曾在意,又讓奴婢把這百年老參帶回來,說是給您補身入藥用的。”

年淳雅並不懂藥材,但還是知道,百年老參並不易得:“收起來吧,待明日李太醫來了,拿給他看看,若是合適,便叫他擬了方子。”

再珍貴的藥,得用了才有效。

“是。”

越是臨近中午,太陽就越暖,暖洋洋的陽光照的年淳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金風玉露守在一旁,一人捏著繡繃刺繡,另一人則怔怔的出神,連玉露跟她說話都沒反應。

玉露見狀,用胳膊肘懟了下她,悄聲道:“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金風虛虛的握了握拳頭,猶豫道:“你說,側福晉想不想養個阿哥承歡膝下?”

一句話驚的玉露手裡的針沒拿穩,一下子扎到了指頭肚上,但她卻沒心思去管,湊近了金風,低聲呵道:“金風姐姐你說什麼呢,側福晉那麼愛王爺,像是能喜歡王爺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的人嗎?”

當局者迷,從來不是說說而已,金風一下子就被玉露的話點醒了:“是我想岔了。”

玉露有些摸不著頭腦:“金風姐姐你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突然間想到了。”

既然不打算在側福晉面前提起,那金風也就不打算說今日聽到的流言,不然影響了側福晉的心情,加重了心病可就不好了。

至於那些說閒話的,回頭尋個機會教訓一頓也就罷了。

雅園外,四爺隔著院門望著桃花樹下的年淳雅,見她眉眼間的愁苦散去,睡夢中唇角上揚,似是做了什麼美夢,擰著的眉心稍稍鬆開些許。

蘇培盛悄悄打量了眼四爺的臉色,斟酌道:“奴才聽府醫說,年主子的身子已經在好轉了,爺可要進去瞧瞧年主子?”

四爺到底是不願擾了年淳雅的好眠,猶豫片刻,轉身邁入通往書房的鵝卵石小路。

“明日叫李太醫來再給側福晉診脈,之後讓他在書房等著爺。”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