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不高興了一瞬,還是秉持著“雖然你不是個合格的最最親愛父親,我卻是個合格的最最親愛兒子”的原則,十分大度地表示原諒與理解,並將劉徹的交待執行下去,不再提及孔明燈。

無所謂,這個不讓幹,可以幹別的呀。他現在腦子裡的東西多,有好多選擇呢。

於是,即讓豐禾等人蒐羅了一堆孔明燈的材料後,劉據又下了一項命令,全力蒐羅牛奶等物,至於庖人①原本就有現成的。

小孩子精力旺盛,尤其劉據還是個活潑好動的性格,運動多,消化快,時常會餓。

作為劉徹登基十幾年來膝下唯一的獨苗苗男嗣,劉據在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不但擁有自己的宮殿,還有一個獨立的小廚房,以備給他做小食加餐。

這一回他不只拉上了侍女,還有三個嫡親的姐姐。

廚房邊,皰人新壘了一口灶,模樣有些奇怪,與尋常灶臺不太一樣,中間有個類似抽屜的灶口。

衛長與諸邑站在一旁,劉據與石邑蹲在灶臺前,緊盯著灶口。有食物的香氣自此傳出,劉據嚥了口唾沫,舔著嘴巴。

在好幾位主子如此架勢的關注下,庖人有些緊張。他小心翼翼將灶口開啟,把東西抽出來,看到烹烤完美的食品欣喜若狂:“成了,成了,大殿下,這回成了!”

劉據亦是歡呼,忙吩咐庖人將東西挪到側殿的食案上。除這個外,食案上已擺了好幾樣。劉據非常滿意:“總算將我交待的都做全了,不錯。”

得了小主子肯定,庖人心中鬆了口氣,笑著告退。

眾人落座,石邑忍不住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們這些都是什麼了吧。”

眼前每一樣東西都甜香四溢,可她從製作第一步開始瞧,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也從未吃過。

劉據高高興興介紹:“由左至右,第一碟為蛋糕,第二碟是乳酪、又叫奶豆腐,第三碟是蛋奶布丁,第四是剛剛出爐的披薩。”

石邑:……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名字奇奇怪怪?

劉據揮手招呼:“阿姐快嚐嚐!”

迫不及待想向人展示他的成果。衛長諸邑相視一眼,忍俊不禁,很給面子的捻起蛋糕放入嘴中:“口感細滑,奶香濃郁,還夾雜著絲絲甜感,溫和不膩。”

劉據嘚瑟起來:“是吧是吧,超好吃對不對!還有其他的呢,蛋奶布丁外層焦香,裡層爽口嫩滑;奶豆腐柔軟適宜,口感微甜;披薩的話……”

劉據頓了下,給了箇中肯的評價:“自制的乳酪不太行,拉絲效果不理想。有待改善。”

與影片裡展示的有差距,但也不錯了,至少味道還算過關。他不能要求太高。畢竟他們連烤箱都沒有,只能自制烤灶。

灶的溫度很不好控制,來來回回試驗了很多回,皰人才勉強掌握到火候。再有正宗的馬蘇裡拉芝士碎不易得,自制的乳酪雖不如它,卻也勉強能用。

條件所限,將就將就,有的吃就行,不必事事追求完美。

想到此,劉據臉上的不滿瞬間退卻,張嘴大口咬下一塊披薩,眼睛都眯了起來:“嗷嗷,滿足!”

衛長諸邑輕笑出聲。石邑好奇詢問:“你怎地突然會這麼多新鮮玩意?”

劉據支吾了一聲,含糊道:“這有什麼難,淮南王能做出豆腐②,我做出個奶豆腐怎麼了!我聰明唄,你信不信我以後還能做出更多?”

石邑撇撇嘴,顯然並不是很相信。

衛長諸邑倒是寵溺地縱著他:“阿弟最厲害,比淮南王厲害。”

劉據輕輕晃了晃腦袋,帶了點羞澀不好意思,但對於這種誇獎仍舊全盤接受。

美滋滋將桌上小碟吃完,劉據揉揉肚子,又將庖人叫過來:“如今既都會了便多做一些,讓人給父皇送一份去。”

想了想,又加上異母的二姐鄂邑公主與王夫人生的劉閎。當然劉閎能不能吃,劉據壓根沒考慮。他只管一視同仁,把該做的做了就行。

“母后的你拿來給我,我親自送。”

庖人領命退下去,四姐弟便等著,待東西出爐,讓侍女端著一起前往椒房殿。剛至門口便聽聞裡頭歡笑之聲傳來。

劉據轉頭詢問旁邊的宦官:“是誰在裡頭,引得母后這般高興?”

“回大殿下,是平陽長公主③與淮南翁主。”

劉據腳步頓住。不是吧不是吧。他剛自比淮南王,壓了人家一頭。轉眼人家女兒就找上門了?速度這麼快的嗎?

劉據有點懵。就在這時,好多天沒見的彈幕再次出現,言辭洶湧,迅速刷屏。

——淮南翁主劉陵?這可是個著名的睡客。

——睡客這詞用得好,據說她睡遍長安,好多人跟她有染。丞相田蚡、岸頭侯張次公、遊俠郭解、內侍嚴助④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樓上說少了。除此之外,淮南劍客雷被以及廷尉張湯據說也在其列,甚至傳聞劉陵還勾搭過衛青,並與劉徹有一腿,兩人情意綿綿,劉徹還答應會娶劉陵。所以劉陵一直留在長安不肯走。⑤

劉據:!!!

瞳孔地震!你們別太離譜!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們能不能不要滿腦子風流韻事?劉陵留在長安是為了打探訊息,什麼鬼的為了劉徹。你們要不要聽聽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劉陵在史書上就一句話,哪有這麼多豔史。你們說的這裡頭多少不是所謂“據說”“傳聞”,就是影視劇魔改。太不靠譜了。看個熱鬧就行,別當真啊。

——這不能怪我們。誰讓大多數影視劇都這麼設定,並且拍得一個比一個離譜呢。目測這劇也差不離。

劉據咬牙切齒,看多了彈幕的言辭,再結合腦子裡零碎的資料,他如今基本已經明白了“影視劇”“編劇”是什麼意思。

簡而言之,就是一群人的胡編亂造。偏偏編造得還半點不盼他父皇好,專把他父皇,哦不,是把他整個老劉家往壞了說。

全是混蛋,討厭死了!至於說他活在影視劇裡?

劉據呵呵兩聲,屁的影視劇。他身邊一切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是活生生的,父皇母后阿姊們更是,能是影視劇?腦子壞了才信這種論調。

這彈幕,果然是一群不知所謂的妖魔鬼怪,哼!

劉據氣呼呼吐出一口氣,抬步與姐姐們入內。先與衛子夫見了禮,又問了姑母安,對劉陵就只輕輕道了聲好。

雖則從輩分上來說她也算姑母,可到底只是諸侯王女兒,與平陽長公主是不能比的。

譬如平陽能親暱同他們說話,劉陵卻笑著站了起來:“聽聞前陣子大殿下受了大罪,我在宮外聽到訊息可一直擔心著呢。如今瞧著氣色不錯,當是無礙了,就是彷彿瘦了些。”

轉頭又與衛子夫說:“我送了點東西給大殿下,全當給他壓驚。裡頭有些溫和的滋補之物。皇后可讓侍醫好好瞧瞧,若合適便給大殿下補補。”

衛子夫無可無不可,終究是別人的心意,即使她不缺也禮貌點頭應下。

眾人落座又說了會兒話。劉陵果真有幾分本事,總能挑起他人感興趣的話題。

她語氣溫和,宛如春風拂面。不到一炷香時間,把場中眾人挨個誇讚了一遍,尤其是劉據新做的吃食。難得的是於聽者而言,半點不覺得她在刻意恭維,沒有不喜,反而十分舒坦。

她也沒有多留,場面做足了便起身告辭,衛子夫讓大長秋將其送出去。

衛長忍不住感慨:“淮南翁主真是個妙人,每回見她我都恍惚覺得只她長了嘴,我沒長一樣。”

衛子夫拍拍她的手:“她確實會說話,這是她的長處。可我們家衛長的長處也多著呢,不必事事與她人對比。”

衛長依偎在其身側,笑道:“女兒知道,不過嘴上一說罷了。”

不知是不是彈幕提及的言辭,劉據突然想到一件事,疑惑詢問:“翁主為何一直不成婚啊?”

對於這點,平陽長公主倒是瞭解,言道:“據說在淮南是有過一門夫婿的,後來夫婿犯事,她大義滅親,親手斬殺了。”

劉據:!!!

親手殺夫,這麼刺激的嗎?

“聽聞是這位夫婿見事情敗露,欲向她求情讓她饒自己一回。她不應,彼此爭執間那夫婿動了手。她一怒之下拔劍殺夫。”

見劉據仍舊懵懵的,平陽輕笑:“似我們這樣的人家,便是出嫁了也仍是皇家女,自是以皇家為先。

“駙馬若與自己同心,自可舉案齊眉。駙馬若有違國法,還膽敢對我等動手,殺了以正國法又如何?”

劉據卻更疑惑了:“她夫婿犯的什麼事,不能以金來贖嗎?有些死罪不也可以贖⑥?以翁主的身份,應當不會差這點贖金。而能讓翁主下嫁之人,身份也不會差,家中必要資產。”

平陽頓住,沒料到劉據小小年紀,竟然直接切中關鍵。

還不等她圓回來,石邑忍不住開口:“我聽說那夫婿是個爛人,納了許多美女小妾,翁主早就對他不滿,所以蒐羅了夫婿諸多錯處故意發難,半分不肯退讓。夫婿狗急跳牆對她出手,然後被她反殺。”

劉據:!!!

這就更刺激了。

他審視著石邑:“你也就比我大兩歲,這種事你怎麼知道的?”

石邑哼哼兩聲:“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淮南翁主在長安風頭不小,行事張揚,關於她的傳言紛紜。宮中奴婢多少曉得點,我稍稍打聽便知道了一些。”

劉據無語,忽而想起當初安美人給他潑髒水也是被四姐石邑撞破的。托腮,怎麼感覺四姐有點子奇奇怪怪的“體質”在身上?江湖百曉生,八卦小能手?哪有流言哪有我?

衛子夫蹙眉戳了她一指:“你才多大,去打聽這個作甚。”

“打聽之前也不知道打聽來的是這些啊。”石邑理直氣壯,“聽都聽了,怎麼也得聽個全乎吧。”

眾人:……

平陽噗嗤笑出聲:“那你還知道什麼?”

石邑眨眨眼:“有人說是因翁主心有所屬不願與夫婿圓房,夫婿才找諸多美婢;也有人說是翁主身邊藏了兩個寵侍,夫婿氣不過跟她打擂臺。”

對此,平陽嗤鼻:“世上總有一些人愛將男人的錯處歸結於女人身上,憑空給女人捏造出諸多罪名來。好似如此,他們便清白了一般。”

石邑點頭表示贊同,繼續說:“還有人說當日夫婿會對她出手是她刻意引導,有意為之。

“如此淮南翁主不但可以站在道德仁義的高點脫離夫家;可以將夫家打落泥濘,親手殺夫以報其廣納美女之怨仇;還能讓所有人找不出半分錯處來。一切都是她布的局。

“更有人說她總呆在長安,一方面是因為此事在淮南鬧出的動靜太大,雖然明面上她確實無錯,可這等做法仍舊被許多人詬病。

“大家認為她對夫婿不滿自可和離,實在不必下如此重手,過於狠辣。因而對她多有微詞。

“另一方面是她在淮南恐不好再尋夫婿,也覺得淮南找不到她想要的郎君,便有意在長安找,可一直挑挑揀揀沒尋到合適的。

“畢竟事情雖發生在淮南,可我能打聽到,旁人也能打聽到。身份尊貴品性好的不是已有妻室便是對此心有芥蒂,身份品性次一些的她眼光高又瞧不上。

“好歹是皇室貴女,諸侯翁主,何至於屈尊將就,那還不如一個人瀟灑呢。

“當然了,我覺得她自己說是因為更喜歡長安的繁華熱鬧也沒錯。長安乃都城,哪是淮南區區封地可比。”

劉據:……惹,你這聽得是真全乎。這故事的精彩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彈幕胡編亂造的內容。

劉據一時竟不知道哪個更刺激。

劉陵,真風雲人物也。

他轉頭看向石邑,再次確定對方必然有點子奇奇怪怪的“體質”在。

否則二人年歲差不多,都深居宮中,怎麼他一無所知,對方卻知道的這麼詳細,連外頭有幾種猜測都沒落下。這可不是“稍稍”一打聽就能曉得的。

江湖百曉生,八卦小能手實錘了。

劉據眼珠轉悠,有這麼個人才在,是不是說往後他想知道點什麼事,都可以直接派她出去,一個頂倆?哦,不,指不定還能一個頂十!

石邑:???

劉陵的過往故事屬實勁爆,平陽與衛子夫早就已婚,更是見慣風雲,也就罷了。年少一些且性格沉靜靦腆的諸邑卻聽得有些紅了臉。

她睨了石邑一眼:“小小年紀,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出口。什麼圓房覓夫婿的,你害不害臊呢。”

石邑表示自己很無辜:“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複述聽來的傳言罷了。不是你們問的嗎,我不過回答你們的問題,怎麼反倒成我不害臊了。”

伸手指向劉據:“要怪也怪他,誰讓他先挑起的話題,他聽得最認真,兩隻眼睛還放著光呢。”

劉據:……誰眼睛放光呢,你能不能別胡說!

石邑:只要不是瞎子,誰眼睛沒點光,我有說錯?

劉據:……你報復心怎麼這麼強!

石邑:呵呵,你剛才瞧我的時候什麼眼神,當我看不出來嗎?一準沒想我什麼好事。誰起的頭自己心裡沒點數?你有能耐挑事就別怪別人反擊啊。

劉據:眼神biubiu

石邑:眼神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