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事情傳到年淳雅耳朵裡的時候,她正在遭受金風玉露兩個丫鬟的摧殘,都是讓她主動一些,給四爺個臺階下,畢竟四爺已經遞了臺階,總不好不接不是。

這麼多天過去了,年淳雅回憶起了原主所有的記憶,說話做事漸漸地向原主靠攏,只是外表再怎麼一樣,內裡也是兩個不同的芯子,打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樣,思想觀念上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金風玉露倒是接受良好,她們一心為年淳雅著想,認為年淳雅現在沒有了從前的那股憂愁,身子更是慢慢的好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轉變,她們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多想。

但四爺那裡,她卻出於內心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緣由,一直不敢面對。

正當年淳雅絞盡腦汁的想理由拒絕金風玉露的建議時,桃枝掀了紗簾進來,屈膝行了個禮,氣鼓鼓的把還熱乎的訊息說了出來:

“爺不就是心疼側福晉您病弱,所以才讓李太醫多上心些,可也不知李側福晉和那些個格格們怎麼想的,竟然跑到福晉那裡說您恃寵生嬌,不顧惜王府聲譽……”

“還好福晉沒有聽她們的,罰了帶頭挑事的李側福晉。”

記憶中,這樣的事情不在少數,但只要一被人提起,原主都當場懟回去了。

所以年淳雅聽過之後,倒是沒太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問道:“你方才說,李側福晉和那些格格,格格中,都有誰去了?”

桃枝開始一個個的點名:“除了宋格格,鈕祜祿格格,耿格格,烏蘇裡格格,張格格,武格格……她們都去了。”

年淳雅把名字和記憶裡的一一對上之後,嘴角不免抽搐了兩下,好傢伙,原主真不愧是後院的公敵,沒一個看的慣她的。

至於幫了她的福晉,根據她看了不少的宮鬥劇經驗來看,也不全是為了她,大多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還有四爺的敬重。

年淳雅嘆了口氣,揮手讓桃枝退下。

得了四爺這麼大的恩惠,若是她再不懂得進退,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忍著心中的不捨,年淳雅看向金風:“去把那幅《千里江山圖》送去前院書房吧。”

那日金風就建議她把《千里江山圖》送給四爺,只是因為她捨不得,所以一直沒答應。

如今看來,這幅中國十大名畫之一,到底是不屬於她。

不過好歹她也擁有過,年淳雅這樣安慰自己。

前院書房,四爺正在和府中幕僚正在商議半個月後康熙壽辰時要送的壽禮,便聽得門外些許輕微的說話聲。

四爺皺了皺眉:“蘇培盛。”

正在好聲好氣和金風說四爺不得空的蘇培盛忙推門進去:“爺,您吩咐。”

“狗奴才,不知道爺在議事,外面吵吵鬧鬧的做什麼呢?”

因為壽禮一事毫無進展,四爺心中煩躁,不免有些遷怒。

蘇培盛一聽,連忙認錯:“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叫年主子身邊的金風姑娘先回去。”

別的話有沒有聽清四爺不知道,但他精準的捕捉到了年主子三個字,一瞬間有些失神。

待他回過神來,蘇培盛已經走到門口了,於是頂著幕僚打趣的目光叫住蘇培盛:“等等,你年主子讓人來,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還是讓金風進來吧。”

蘇培盛低頭忍笑應下,客氣的請了金風進去。

金風雙手捧著裝著畫的錦盒,進來後快速的掃了一眼屋內,然後低頭恭敬行禮:“奴婢給王爺請安。”

四爺略微揚了揚下頜,眼睛盯著金風手裡的盒子:“起來吧,側福晉讓你來,所為何事?”

迎著四爺的目光,金風不慌不忙:“回王爺的話,奴婢奉側福晉之命,來給王爺送一樣東西。”

她抬了抬盒子,跟著進來的蘇培盛立即接過,恭恭敬敬的開啟放在四爺面前。

盒子一被開啟,那畫上碩大的名字便進入四爺眼底。

四爺原就有些期待的眼底更是多了幾分驚喜:“千里江山圖?”

話落,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當隱形人的幕僚瞬間激動了,不顧規矩的走到四爺身旁,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五個字,嘴裡問道:“可是真跡?”

金風搖搖頭:“奴婢不知。此畫是側福晉偶然所得,因分辨不出真假,所以特意請王爺鑑賞。”

畫已經送到,該說的也已經說了,金風在得到四爺准許後告退。

至於四爺和那幕僚鑑賞出什麼結果,那就和她一個小丫鬟無關了。

後院從來沒有秘密,尤其是作為後院頭號敵人的年淳雅,更是被所有人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金風前腳剛進書房,後腳訊息就傳遍了。

李側福晉頓時氣得摔了手中毛筆,抄了一大半的規矩霎時被墨汁暈染成一團。

“憑什麼就年氏那個病秧子特殊?”

四爺這段日子事情繁忙,除了去過嫡福晉的正院一兩次,後院是一步也沒踏足。

李側福晉往前院書房送了一次湯水,結果連書房的門邊兒都沒登上。

若是年淳雅親自去,四爺見了她,或許李側福晉還不會這麼生氣,可她沒登上的門邊兒被一個奴婢登了,這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她為四爺生兒育女,什麼時候連一個奴婢都比不上了。

還是說,只要是她年淳雅的東西,哪怕是一個卑賤的丫鬟,自己就都比不得?

氣性上頭的李側福晉發洩過後,惡狠狠道:“本側福晉拿年氏沒辦法,想收拾一個賤婢,還是容易的很。”

年淳雅讓金風去前院後,心裡就一直在盤算著再次見到四爺,她該怎麼去相處。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玉露慌慌張張的進來:“側福晉,不好了,金風姐姐被李側福晉給罰了,正要杖責她呢。”

“你說什麼?”

雅園外不遠處有一處小桃花林,從桃花林經過,向東是往正院,向南是往書房,向西是往後院的小花園,北面則是雅園的位置。

金風從前院書房出來後,就被李側福晉堵在了這裡,莫名尋了個以下犯上的理由,就要出了心裡的那口惡氣。

李側福晉鬧騰的陣仗不小,得到訊息的人都想著來看看熱鬧,不一會兒,桃花林裡就多了許多來賞花的格格們。

李側福晉對那些看戲的女人視若無睹,只看著被壓在刑凳上的金風,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驚恐害怕,想聽到她開口求饒,誰知卻看到她一臉平靜,彷彿被下令杖責的人不是她一樣。

那一瞬間,李側福晉怒火升騰:“去給本側福晉扒了她的褲子。”

清朝宮女被杖責時,是要被扒了褲子的。

一個黃花大閨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去衣裳,這等侮辱,簡直比被杖責更讓人羞憤欲死。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般情況下,主子們為了彰顯自己恤下的仁慈,是不會下這樣的命令的。

而聽到命令的小太監們,猶豫了。

到底是年側福晉身邊的大丫鬟,即便眼下被李側福晉責罰,但他們也不敢對金風放肆,不然回頭年側福晉怕是饒不了他們。

可要是不照做,李側福晉也不會輕饒了他們。

在一旁看戲的張格格見狀,故意拱火:“側福晉,您看如今連那些太監都不把您的話放在眼裡了,可見在他們眼裡,年側福晉的地位在您之上。”

“本側福晉的地位在不在李側福晉之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本側福晉的地位一定在你之上。”

哪怕雅園距離桃花林並不遠,但年淳雅身子虛弱,緊趕慢趕的趕過來,還是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還沒走到跟前兒,就聽見那個主子打扮的女子在一旁陰陽怪氣。

年淳雅當即忍不住,本側福晉和我兩個自稱來回的喊,說出了她自認為很是威嚴的話。

張格格也的確白了臉,不情不願的福身:“奴婢見過年側福晉。”

“奴婢給年側福晉請安。”

周圍看熱鬧的格格們見正主來了,紛紛湊了過來。

年淳雅沒工夫搭理她們,只隨意說了句起身,然後側頭吩咐身後跟著的桃香桃蕊:“去把金風扶起來。”

“是。”

二人紛紛應聲,走到站在金風身旁手執棍子的太監旁邊,故意把他們擠開,扶著金風站起身。

李側福晉想讓人去攔,卻被蟬衣默不作聲的輕扯了下衣袖。

金風除了臉上被打了一巴掌,還沒挨棍子,所以行動利索,站起身後也不用她們扶著,自個兒走到年淳雅跟前,抿唇道:“奴婢給側福晉添麻煩了。”

年淳雅剛想安慰金風兩句,便看到她臉上清晰的巴掌印,更是生氣。

她將金風護在身後,迎面對上李側福晉:“不知我這丫頭做錯了何事,惹得李側福晉要不顧身份的與她計較?”

她的嗓音輕柔,又因沒什麼力氣,即便是生氣,聽著也沒什麼氣勢。

可越是這樣,李側福晉就越發的覺得年淳雅在裝模作樣,畢竟她就是用她這副嬌嬌弱弱的樣子狐媚了四爺,勾的四爺把她忘在了腦後。

李側福晉拿眼斜了年淳雅一眼,“本側福晉是主子,她不過是個賤婢,本側福晉罰就罰了,還需要什麼理由不成?”

聞言,年淳雅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她將目光放在了站在李側福晉身後的蟬衣身上,看她那打扮,應是李側福晉身邊的大丫鬟。

確認了身份,年淳雅指著蟬衣,雲淡風輕的吩咐金風:“去賞她兩個耳光。”

“奴婢遵命。”

金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上前左右開弓,眾人只聽得啪啪兩聲,待回過神來,金風已然退回了年淳雅身後。

這兩巴掌,金風沒有一點兒留手,蟬衣的臉很快腫了起來。

李側福晉不可置信的看著蟬衣的臉,怒吼道:“年氏,你竟然敢動本側福晉的人?”

年淳雅微微一笑,把李側福晉方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她:“側福晉別生氣,不過是一個丫鬟,打便打了,我是主子,不需什麼理由。”

人群裡,有那心思淺的,早已忍不住低頭捂著嘴笑了起來。

被人用自己說過的話來打臉,李側福晉喉間幾欲嘔出血來:“你…你……”

她本就不甚聰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張格格見狀,大著膽子道:“年姐姐何必因為一個丫鬟,便與李姐姐生了嫌隙,說到底,李姐姐與咱們是姐妹,姐妹之情,哪裡是一個丫鬟可以比的。”

年側福晉最討厭與後院的人互稱姐妹,偏偏張格格就是要拿她最厭惡的來說事兒,就是想好好兒噁心噁心人。

張格格的目的也確實達到了,年淳雅聽到這話,心頭一陣猛烈的不適和噁心,這種感覺好像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這具身體本身的情緒。

把這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壓下去後,年淳雅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她還是不含任何情緒的看了張格格一眼:

“多日不見,張格格的口齒竟變得如此伶俐。只不過有得必有失,顯然張格格的記性就沒有以前好,忘記了本側福晉曾經說過的話。”

依舊是輕輕柔柔的口吻,卻讓張格格脊背發涼,躲開年淳雅望過來的視線,訥訥的低了頭。

是她忘了,年側福晉看著柔柔弱弱,實際上最不好惹,不是說會被罰跪什麼的,相反,年側福晉從來不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而是會朝她最在意的下手,比如說寵愛,再比如說父兄的前途。

張格格敗北,桃林裡有一瞬間除了風吹過帶起的樹枝花瓣的沙沙聲,再無旁的聲音。

年淳雅不著痕跡的動了動沒多久便已經站的痠疼的腿,緩了緩略有些難受的胸口,扶著玉露的手又微微用力。

這場無聲的對峙,她總不能丟了氣勢。

只是年淳雅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還沒站多大一會兒,便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再然後身子一軟,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