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業見著自家公子神色,不由得有些擔心:“公子?”

裴文宣深吸了口氣,隨後道:“沒事。”

說完之後,他便同眾人一起,提步跟著走了進去。

李蓉和蘇容卿慢悠悠往前走著,蘇容卿是個體貼的人,李蓉走得慢,他便放緩步子,始終只在李蓉身後半步。

如果是放在過去,這時候李蓉便已經是挽上這人的手,撒著嬌聊天了。可如今李蓉牢記自己的身份,只同蘇容卿聊些趣事。

蘇容卿世家出身,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論李蓉聊些什麼,蘇容卿都能立刻接得上來,聊天順暢至此,李蓉不免心情愉悅,重生而來這些時日,頭一次如此放鬆下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彷彿還在當年公主府裡,蘇容卿陪在自己身後,自己年華已逝,這個人卻始終相伴相隨。

其實她是說不清楚她和蘇容卿的關係的。

蘇容卿從未對她說過喜歡,而她也只是在某個雨夜,隱約同他說了一句:“容卿,你要是不高興的話,我可以和裴文宣和離的。”

蘇容卿沒說話,許久之後,他退了一步,跪在她面前,低啞了聲音,只道:“公主金枝玉葉,容卿不敢高攀。只願侍奉終生,生死相隨,死後公主身側,能留一柸黃土,撒骨於此,常伴身側,便已是大幸。其他之事,微臣不敢肖想。”

“且,裴丞相乃公主一大助力,於名節,於情理,於利益衡量,都不可如此,還望公主三思。”

於李蓉而言,這便算是婉拒了。

一個拒絕了她的人,她不敢付出太多真心。可相伴二十年,不付出些許感情,又不太可能。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是習慣了蘇容卿,畢竟這一輩子,再沒有一個人,這樣讓她合意。

可有時候她也會想,這一輩子,自己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人呢。

她想不明白,後來也不願意想了,畢竟人老了,許多事兒,也就不重要了,那個人陪在身邊,也就夠了。

無論她是不是喜歡蘇容卿,這個人在她心裡,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敲打著金扇,同蘇容卿笑著聊天,心裡不免有些遺憾。

可惜了,她是嫁不了蘇容卿的。

如果她敢和李明說她想嫁蘇容卿,或許第二日,她就會收到和親的詔書,李明大概會給她送到蠻荒之地,然後不明不白死在路上。

想到這一點,李蓉收斂了心神,笑著和蘇容卿進了庭院,便各自分道開去,彷彿的確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場遇見。

裴文宣在他們身後,一直默默盯著他們,坐下位置了,也看著沒挪眼。

童業給他倒茶,蹲在旁邊小聲嘀咕道:“公子,那是公主,再好看都別看了,被發現了要被罰的。”

“閉嘴。”

裴文宣低聲輕叱。

童業縮了縮脖子,這時候李蓉和蘇容卿終於互相行禮散開,裴文宣才終於離開目光,端了茶杯,儀態端方道:“我沒看公主。”

童業:“……”

公子近來架子越來越大,腦子越來越壞了。

裴文宣自己一個人喝了會兒茶,人便來得差不多,李蓉在高處宣佈春宴開始之後,便自己退到了後面的私院。

春宴這種事兒,以公主身份,願意同眾人玩樂,那叫與民同樂。自己退回去單獨宣人去見,這才是正常操作。

李蓉往後面一退,裴文宣心就安定了下來。

他隱約猜到了李蓉辦春宴的目的,雖然不算太確定,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在自己位置上靜靜等候著,沒了一會兒,一個小太監便湊了過來,低聲道:“裴公子,公主宣召,煩請跟著奴才走一趟。”

聽得這話,童業頓時有些慌亂起來,他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放下杯子,只道:“在這裡等我,別亂跑惹事。”

說完之後,他便站了起來,跟著小太監退出人群。

他什麼都沒問,小太監不由得有些驚奇,但也正好省了他的事,他不免對裴文宣多了幾分好感,領著裴文宣往後走去,笑道:“裴公子不必擔心,公主宣召公子,不是壞事。”

“得公主相請,是文宣大幸。”

裴文宣平和道:“公公放心,文宣明白。”

小太監笑起來,只道:“公子是聰明人。”

裴文宣被領著進了後院,剛一進院子,便覺外面的喧鬧和後院分割開來。

李蓉這個別院,和一片桃花林連著,她的後院,便建立在桃花林和前院的邊界處,越往裡走,桃花越多,桃花花瓣落在木質長廊上,呈現出幾分靜謐之美。

太監領著裴文宣進了一間屋子,裴文宣一進去,便看見已經有三個人跪坐在地上等候著,三個人聽見裴文宣進門的聲音,紛紛轉過頭來,目光落在裴文宣身上,有迷茫、有思量、有看好戲,一時之間匯成了個大舞臺,似乎就在等著看客坐定,就要敲鑼打鼓唱起大戲來。

裴文宣只是一掃,便知道跪在地上的人是誰。

他心中發悶,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是惱是煩,他覺得這一世未免太過荒唐,賜婚這件事,李蓉直接在宮裡選了就好,難不成還要他和這些人爭一爭不成?

他心中有氣,面上不顯,在旁邊侍從指引下靠在崔玉郎邊上跪下。

崔玉郎搖著扇子,笑著道:“不想裴大人也來了,裴大人可知公主召我等是為何?”

“不知。”

裴文宣冰冷開口,崔玉郎低低一笑,似是好笑道:“裴大人是當真不知?”

“不知。”

“崔某可聽到了一個訊息,”崔玉郎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聽說陛下打算給公主選婿,你們說,公主叫我們前來……”

話沒說完,外面就傳來太監一聲高喝:“公主駕到——”

說話間,女子手握灑金小扇,身著金線繡鳳廣袖露肩宮裝,從門外婷婷嫋嫋而來。

裴文宣率先按著禮制低頭叩首,跪在地上恭候李蓉入屋,其他人見裴文宣跪了下去,也逐一低頭跪在了地上,只有崔玉郎還直著身子,伸著脖子朝著外面望著,小聲道:“公主這般美人,少見一眼都是罪……”

話沒說完,裴文宣一把就按住他的頭,給他砸在了地上。

崔玉郎痛呼一聲,這時候李蓉也到了門前。

她從裴文宣身前走過,裴文宣只能見到她散拖在地上的長裙,以及長裙上隱約露出的繡鳳紅色繡鞋。

她路過時,一陣香風帶起,那味道極為清雅,像是春風捲了花香,繚繞在人鼻尖。

而後李蓉坐到珠簾之後,懶洋洋往椅子邊上一靠,清脆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天生便有的柔媚,輕聲道:“請起吧。”

說著,四個人慢慢抬起頭來,李蓉撐著下巴,看著跪在下方的四個男人。

盧羽跪在最裡面,一身白衣跪得端端正正,低頭不敢看她。他不如其他人俊美,但有幾分可愛,帶了幾分常人沒有的純淨天真,彷彿還在懵懂之中,不知世事。

他旁邊的楊泉一身黑衣勁裝,頭髮以布帶高束在身後,神色冷漠,只是跪著,便似如刀劍出鞘,帶著股子說不出的冷。但他眉目英俊,這份冷,便也成了種讓人遙望的好看姿態。

崔玉郎稍微活潑些,他穿了身淺綠色的錦袍,上面有著青竹暗紋,頭頂玉冠,手握紙扇,捂著額頭輕皺眉頭,看上去似如白玉雕琢,倒不負他華京玉郎的稱號。

而裴文宣跪在最門邊,他靜靜注視著她,藍袍繡鶴,神色平靜,人如孤鶴而立,驕傲中帶了幾分說不出的落寞。

四個人靜靜看著她,李蓉撐著下巴掃了一眼,輕輕敲著扶手。

今個兒她是得留下一個人來的。

畢竟她今日和蘇容卿說了這麼久話,要今日沒有一個明顯的指向,怕李明心裡就要慌了。

那麼,今個兒她要先和誰說話,又要留下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來,繼續選吧。得票多下章開頭。

如果你是李蓉——

1.先和盧羽說話

2.先和楊泉說話

3.先和崔玉郎說話

4.先和裴文宣說話

【小劇場】

裴文宣:沒有戲,也要給自己強行加戲!!公主,微臣裴文宣……

李蓉:噫~~拖走拖走。

習慣我的文知道啦,男主一般是成長系,裴文宣後面會喜歡的,他的好,是一種凡人的好,真實中帶了些希望,幻想中帶了幾分煙火氣的好。

而蘇容卿的好,是一種幻想式的好,什麼都好,但就失了幾分凡人的真實。

不過各有各的好,大家前期看蘇容卿,後期看裴文宣。這文沒有太大的虐,應該是美滿大團圓結局。

第6章為難

【得票最多的是:1.盧羽——和盧羽先說話】

李蓉打量著四個人,一直沒出聲,珠簾之後是一塊輕紗,李蓉可以清晰看見他們的樣子,他們只能隱約看見李蓉的姿態。雙方靜默了片刻後,李蓉朝著旁邊靜蘭揚了揚下巴。

靜蘭知道李蓉的意思,便在珠簾後朝著四個人行了個禮,隨後恭敬道:“公主聽聞四位公子在京中盛名,心中好奇,故而宣召各位,想同各位聊一聊,還請各位放鬆一些,不必太過緊張。”

本來不是很緊張,聽到這話之後,氣氛明顯更緊張起來。

之前搞不清楚是來做什麼,如今卻已經是確定了,哪個女子會無緣無故找幾個男子聊一聊呢?必定是與婚事相關。

楊泉和崔玉郎的神情頓時有些變了,而盧羽彷彿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般,就靜靜坐著,似是有些無聊,裴文宣慣來不會把情緒放在臉上,他淡淡掃了一眼旁邊三個人,從他們各自的神情上看出了些想法。

他看出來的東西,李蓉自然也看了出來。

她抱著茶杯,靜靜瞧著四個人。

楊泉的目光躍躍欲試,幾次似乎是想說話,但都又覺得不妥,忍了下去。

他是想尚公主的,而這其中目的,李蓉一想就知道。

楊泉名聲不好,在楊家多受排擠,若他能娶到公主,然後好好相待,過往他做過的那些事兒,或許也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本來他要是沒有這麼想娶她,李蓉或許還有幾分想同他再聊聊的想法,畢竟這個楊泉日後也算是個將才,後來死在了戰場上,如果他之前那些瘋子的傳說都是假的,那的確是頗為可惜。可如今見他野心勃勃的神態,那種隨時逼近的威脅感,讓李蓉倒是相信傳聞,怕是有三分真了。

崔玉郎則顯得有些慎重,他似乎是在斟酌什麼,手上扇子閒著沒事輕輕敲著手心。

李蓉差不多猜到他的心思,這個人是個真大膽的,怕是看了自己的容貌,覺得有幾分意思,又嫌棄自己公主身份,不想染上瓜葛。上一世他明明才華橫溢,但在官場帶了一陣子,便覺無趣,直接辭官回了揚州,從此在青樓寫詩寫了一輩子。

若說他無才,也當不了狀元,更不可能是這種脾氣還在官場上待了許久全身而退。他更多的只是,天生瀟灑,就討厭朝政罷了。

裴文宣還是她記憶裡的老樣子,面上情緒鎮定,根本看不出喜怒,李蓉也懶得看他,最後便將目光落到盧羽身上,靜靜瞧了片刻。

盧羽是四個人中,長得最不出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