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郭伯濟明擺鴻門宴、夏侯玄拼酒雙鳳闕
章節報錯
一行人經歷了青門一場小風波後,總算是有驚無險的來到了徵西府官邸,在郭統、郭彰二人的安排下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沒有直接見到郭淮,這也在夏侯玄的意料之中。不等夏侯玄發問,郭統便開口解釋道:
“西域高昌國的王子,領了一批西域商人,想在長安的西市上開一些店鋪,此事涉及到西域諸國,非同小可,因此家父正忙著處理此事,這才沒有親自迎接大都督,還望大都督見諒。”
夏侯玄也不知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郭彰又說道:
“家父特意在城西的雙鳳闕擺下了酒宴,特意為大都督接風洗塵,今日申時末,還望大都督稍移玉趾,賞光赴宴。”
夏侯玄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答覆道:
“屆時,我自會準時赴宴。”
郭氏兄弟見一切已安排妥當,這才離去。
李勝見二人去的遠了,搖了搖頭道:
“泰初,只怕今日這場宴會,是場貨真價實的鴻門宴。”
夏侯玄點了點頭,沉吟了半晌,給李勝安排了一個任務:
“公昭,我想知曉今夜參加宴會的人都有哪些,是何身份,不知你能否完成此事?”
李勝自信一笑道:
“包在我身上。”
一個時辰後,李勝再次返回了徵西府,並且為夏侯玄帶來了一份晚宴參會的名單。夏侯玄覽目細看,只見名單上的人,除了郭統、郭彰這堂兄弟二人,以及涼州刺史王渾之外,剩下的全都是雍涼二州的大戶:扶風魯氏家主天水郡守魯芝,酒泉黃氏家主後將軍黃華,敦煌段氏家主雍州督郵段灼段休然,敦煌張氏家主金城郡守張就,敦煌氾氏家主西域長史氾洋。
夏侯玄看完了名單,心驚不已,今夜赴宴的這些人,他都有所耳聞。這些人在西北二州,個個都聲望卓著,不僅如此,其中有掌握軍權的、也有貴為州郡長官的,甚至還有在武帝朝時造過反卻沒有被誅殺的狠人,看來今夜的這場宴會,果真是一場鴻門宴。
夏侯玄明白今夜的宴會,是一場正兒八經的酒宴,而且很大可能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因此他安排惠姑早早的用罷了晚飯,並囑咐讓惠姑早些休息,不必等候自己。
不僅如此,夏侯玄還專門去了李當之的住所,討要了些許解酒的妙藥。李當之專門強調,此藥不能真正解酒,只不過是延緩酒勁發作到第二天而已,因此還是不能濫飲。夏侯玄銘記在心,提前吃下了李當之給的藥。
申時末。此時已近黃昏,正是家家戶戶用夕食,也就是吃晚飯的時辰。
當夏侯玄帶著於桓、夏侯奉,還有和逌幾人來到城西直城門外的雙鳳闕時,陽光剛好偏斜到了西邊的山頭之上。
他一向很準時。
不過今日與會的眾人,看起來比夏侯玄更準時。因為夏侯玄一上闕樓,就看到了七八雙宛若冷電似的目光,齊刷刷的朝著自己射了來。
這場面,換了任何人,恐怕都要膽顫三分。但他們忘了,夏侯玄也是一個雷火燒衣而面不改色的狠人。
眾人之中,除了職位輩分稍低一籌的郭氏兄弟,以及修養極佳的天水太守魯芝起身相迎之外,其餘人等只是敷衍的稱了一聲“見過大都督”,身子卻並未挪動半寸。
涼州刺史王渾本對夏侯玄並無惡感,再加上兒子王戎在自己面前經常提起夏侯玄的氣度人品,因此王渾甚至還十分欣賞夏侯玄。但周圍一群身份低於自己的老兄弟都沒有挪身,自己這個掌管西北半邊天的一州長官,自然也不好起身相迎。
面對眾人的下馬威,夏侯玄自然不甘示弱。本來身為後輩的他見到會上諸多前輩,應當長揖行禮才是,但夏侯玄以暴制暴,見眾人不講禮數,他也乾脆狂放了起來,對王渾、魯芝和郭氏兄弟還禮之後,夏侯玄竟連其餘眾人瞧都不瞧一眼,就安然的入了席。
本來期望看到夏侯玄暴怒而方寸大亂模樣的眾人,此刻反而被夏侯玄氣的有些亂了方寸。
一場宴會還未開始,雙方就已經劍拔弩張了起來,就在這時,郭淮長子郭統端起了一樽酒,笑嘻嘻的起身來到了夏侯玄身旁:
“今日宴席,專門是為了給昌陵侯赴任長安接風洗塵的,家父今日公事纏身,不能親臨,統先替家父敬君侯一樽!”
郭統直接抬出了他父親郭淮,夏侯玄自然不能不給面子,他端起面前的酒樽,湊到嘴邊,忽然聞到了一陣極其濃烈的酒香,夏侯玄曾在洛陽嘗過這種酒,這正是涼州特產的烈酒——千里醉。
少年時夏侯玄曾和曹羲兩人偷喝過父親珍藏的一甕千里醉,結果喝完以後悶頭就倒,睡了整整一夜半天,這才醒酒。
如今的夏侯玄,內功不俗,酒量自然比少年時要好很多,但面對這千里醉,夏侯玄也不禁有幾分躊躇。今夜的宴會,是一場毋庸置疑的鴻門宴,如若自己喝多醉酒,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幸好有李當之給自己提前服下的解酒藥。夏侯玄心神略定,端起酒樽便一飲而盡。在場眾人見了夏侯玄飲烈酒時面不改色的豪氣,心中俱是一驚。
看來這個夏侯玄並不像他們所聽說的那般,是個繡花枕頭。
郭統以父親的名義敬完夏侯玄一樽後,又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自己對夏侯玄的仰慕之情,看穿一切的夏侯玄不禁心中冷笑,但他明白,今日的宴會,自己既不能與他們徹底鬧僵,又不能有半分示弱,否則自己在雍州,要麼是處處掣肘,要麼是被人拿捏,想到此處,夏侯玄毫無懼色,舉樽又是一飲而盡。
緊接著郭統又敬了夏侯玄第三樽酒,夏侯玄只是微微一笑,舉酒便喝的乾乾淨淨。
已經感到嗓子發乾的郭統回到了坐席,給堂弟郭彰使了個眼色,郭彰會意,舉樽也來到了夏侯玄面前,夏侯玄今日鐵了心要以暴制暴,因此並無半點懼色,他與郭彰酒器不斷相碰,霎那間就對飲了五樽。
一向自詡酒量極佳的郭彰看著眼前這個面不改色,恍如神仙中人的上司,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於喝的稍微迅猛了一點,微微有點頭暈的郭彰只得暫時認輸。
涼州刺史王渾和天水郡守魯芝對夏侯玄並無多少敵意,二人象徵性的敬了夏侯玄一樽後,便回到了坐席,繼續用起了晚飯。
後將軍黃華此刻冷冷看著從容用餐的夏侯玄,一抹傲慢之色閃過了他的瞳孔,他開口笑著對夏侯玄說道:
“大都督,今日酒會,在座都是文雅之士,唯有我黃華,乃是個軍漢出身的粗人,不會吟詩作賦,卻只喜歡六博、樗蒲等小把戲。今日如大都督賞臉,不嫌棄黃某耍的這些小把戲,那你我就耍兩局樗蒲如何?”
夏侯玄聽了黃華的話,笑著回答道:
“呼盧喝雉、樗蒲之戲,與投壺無二,本就是雅俗共賞、老少皆宜的樂事,黃將軍怎能自謂粗俗?既然黃將軍有此雅興,那玄奉陪就是。”
黃華聽了夏侯玄的話,心中對他的反感倒消解了一大半,他笑著從懷中取出五枚木製樗蒲棋,說起了規則:
“既然如此,那咱們還是樗蒲棋的老規矩,一次就扔五枚棋,你我連比一十二局,敗者輸一局便飲一樽,如何?”
夏侯玄雖平時不怎麼玩六博、樗蒲、射覆、藏鉤的遊戲,但他也並不排斥,自然是爽快答應了。
平時並不怎麼接觸這些遊戲的於桓十分好奇什麼叫做樗蒲,身為多年資深閒散洛陽貴公子的夏侯奉立即便熱心的解釋了起來:
“山君你看,這五枚棋子,每個棋子都塗有黑白兩面,黑麵之中,有四枚都刻有牛犢圖案,只有一枚刻有夜梟圖案,白色則全部刻有雉雞圖案。如果這一把棋子拋下,五棋都是黑麵朝上,此稱為‘盧’,為最勝採;若是四黑一白,此稱為‘雉’,為次勝採,以此類推,三黑兩白稱為‘犢’,兩黑三白稱為‘塞’,一黑四白稱為‘散’,是最末等。”
於桓恍然大悟,但他很快又有了疑惑:
“可是如果兩個人所擲的棋子,黑白數目都一模一樣,那就算是平局嗎?”
夏侯奉笑道:
“那是自然,但如果某一方的黑棋上是梟的圖案,那得‘梟’者便算贏家。”
於桓聽了夏侯奉的解釋,算是徹底明白了樗蒲棋的玩法。此時此刻夏侯玄與黃華二人已經連比了十場,黃華乃是樗蒲棋的高手,手勁的控制可謂妙到毫顛,但夏侯玄自幼習練武藝,操控器械,手力的控制也十分不凡,因此二人連比了十場,竟然不分伯仲,兩人邊比邊飲,一口氣便各飲了五大樽,黃華上了年紀,酒量不好,此刻已經微醉,因此最後的兩局,夏侯玄的黑棋居多,一口氣連贏了兩局。
夏侯玄見黃華已經喝醉,於是拿起剩下的一樽酒,與黃華對飲而盡。
一輩子不服誰、就連武皇帝的反都造過的黃華此刻徹底被眼前這個後生的氣度、酒量和樗蒲棋藝折服了,心中竟然生起了一絲相見恨晚的感覺。
督郵段灼、金城郡守張就,還有西域長史氾洋三人見夏侯玄並非傳言中說的那般孤傲,反而天真爛漫、豪氣干雲,無半點扭捏之態,因此心中都生起了結交之意,就這樣,一場本來精心策劃的鴻門宴,此刻竟變成了把酒言歡的好宴,幾人一改一開始的冷漠態度,此刻一邊以西域葡萄、牛羊肉下酒,一邊高談闊論,好不熱鬧。
但身為司馬懿嫡系郭淮子侄的郭統、郭彰二人依舊對夏侯玄心懷敵意,一向自詡武藝過人的郭彰,此刻起身言道:
“大都督,彰近日新學了一套劍法,聽聞大都督家傳劍法乃是一絕,因此彰想請大都督指教一二,兼之為諸公助酒興,還望大都督准許。”
夏侯玄自忖尚未酒醉,一心要徹底樹立威信的他並不打算拒絕:
“如此也好,只不過你我都已微醉,不可用開鋒之利器。”
“謹遵大都督令!”
郭彰早有準備,拍了拍手,闕下一人手捧兩柄木劍便上了闕樓。郭統掣劍在手,行了一禮,更不答話,直接便攻了上來,夏侯玄眼疾手快,取過木劍,順勢一揮,便擋住了郭統的橫掃。
郭彰新練了一套迅捷無比的快劍,因此他想趁著夏侯玄微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一殺夏侯玄的威風。但他哪裡料到,夏侯玄服了李當之的奇藥,暫時並無半分醉意,反應依舊快如閃電。
就這樣,兩人以快打快,夏侯玄更是使出了家傳劍法《燕歌行》中的‘仰看星月觀雲間’,郭彰剛開始還能抵敵幾招,待數招過後,只覺得眼花繚亂,緊接著右臂一麻,木劍已經墜落地上。
闕樓之上的眾人紛紛哈哈大笑了起來。郭氏兄弟見狀,自然再也不敢輕易挑釁夏侯玄了。
不多時,清涼的月色已經灑滿了雙鳳闕閣樓,除了夏侯玄外,眾人均已大醉。夏侯玄雖用了靈藥,但飲酒過多,此刻也有了三分醉意,恍惚之間,夏侯玄忽然發現,席間的魯芝非常像一個人。
夏侯玄把著魯芝的臂膀,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世英兄,我覺得你與在下的一個朋友,十分相像。”
魯芝此刻已經醉的七七八八,他笑著問道:
“哦?卻不知泰初覺得何人與我相似?”
“說來也巧,此人也姓魯,也是關中扶風人士,喚作魯仲雄。”
魯芝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本來已經大醉的他,頃刻間就清醒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