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阻改制郭太后大殿調兵、保三士曹將軍東堂傳將

就在太傅司馬黨的盧毓、王觀、鍾會、傅嘏與大將軍黨的何晏、鄧颺、李豐兩撥大臣在廟堂上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左鎮護將軍平原侯甄德，與右鎮護將軍西都侯郭建兄弟兩人，則在中護軍司馬師的授意下，分別帶著中護軍的印信，正悄悄趕往‘驍騎營’輪值的雲龍門東郊大營、以及司馬駿、甄毅、甄暢、郭芝四人麾下的五校分營。

數月前，司馬師的次女司馬念容、也就是先前甄德所娶的新婦，因沉痾舊病去世了。但這並不影響甄德與司馬家的關係。

這甄德本是西平郭氏血脈，名喚郭德，正是當今郭太后之堂弟。只因先帝愛女平原懿公主早夭，先帝痛心不已，專門為平原懿公主和甄氏夭兒甄黃配了冥婚，郭德這才過繼到了甄家，從此改姓了甄，身份也從先帝的內弟變成了先帝的外孫，並因獲封了甄氏世襲的平原侯爵位，這些年來，也算飽受著先帝的恩寵。

先帝託孤之際，顧命頻改，因此特意安排了妻子，也就是當今郭太后，照看著年幼的天子，郭氏、甄氏兩門執掌五校禁軍的那些外戚，權柄也因郭太后而得以保全。這些年司馬氏與曹爽兩相爭鬥，無論斗的如何激烈，倒也從來沒有得罪過郭太后和她身後的一眾外戚。

只因曹爽和司馬懿都明白，郭太后雖是女流，但畢竟是先帝遺孀，負責照看天子，且身後有一幫執掌皇城五校禁軍的叔伯兄弟，其勢力不可小覷。

早在七年前，先帝駕崩之後，曹爽與司馬懿兩人為了拉攏討好郭太后，先前就爭著搶著將郭氏一門外戚都提拔到了京中。

司馬懿提議追封郭太后之父郭滿為西都定侯，曹爽則立即上表尊封了郭太后母親一個郃陽君的爵位、且順帶贈了郭太后叔父郭立一個宣德將軍的職位、賜封了列侯爵位，

司馬懿去年又安排孫女念容嫁給了甄德為妻，進一步拉近了司馬家與郭氏的關係。

不僅如此，前些時日，司馬懿還特意讓掌握武官選舉權力的司馬師，安排甄德和嗣封西都縣侯的太后從弟郭建二人升任了正三品的鎮護將軍，讓二人暫時接管了中護軍轄下的‘驍騎營’、‘城門營’兩大外營，自此二人直接擁有了調動宮禁護衛的權柄。

換句話說，現如今司馬師中護軍轄下各營，除了曹爽門下的衛烈擔任著遊擊將軍、掣肘司馬師之外，統屬於中護軍的護軍營、驍騎營、城門營這三大營終究還是牢牢把握在了司馬師的手中。

至於太后的堂叔郭芝，也早就擔任著長水校尉，執掌著五校之一的長水營。

當此之時，以郭太后為首的西平郭氏一門也變得炙手可熱了起來，其煊赫的權勢，雖然比不上掌握大半皇城宿衛權的大將軍曹爽。但比起被接連打壓的司馬家，卻是高出了不知多少。

這也正是司馬懿如今還繼續拉攏西平郭氏的原因所在。

歷朝歷代，誰掌握了典兵宿衛之權，誰就算是在京城扎穩了腳跟。當年前朝漢初的實權太后呂雉之所以權傾朝野，就算因為呂產、呂祿兄弟二人牢牢霸著南宮、北宮的軍權，呂氏兄弟放棄了兩宮兵權之後，周勃、劉章等人這才找到了一舉剷除了呂氏一族的機會。

現如今本朝的宿衛大權，基本上算是分為了三股：

首先便是大將軍曹爽手中的兵權。身為禁軍大統領-中領軍的曹羲，除了手上直接掌握的‘領軍營’四千步騎甲士之外，再加上曹文叔‘中壘營’的三千甲士、曹則‘中堅營’的三千甲士，以及武衛將軍曹訓的五千‘武衛營’精兵，手中總計有一萬五千禁軍兵權，穩穩的掌握著大部分的禁衛權。

而司馬師自頂替夏侯玄擔任中護軍以來，除了麾下親掌的‘護軍營’三千甲士之外，就還有甄德麾下‘驍騎營’的三千甲士、和郭建麾下‘城門營’的一千甲士了；除此之外，屯騎校尉司馬駿還掌握有‘屯騎營’的一千甲士。這麼算來，司馬家直接掌握的禁軍依舊還有八千人之多。

至於以郭太后為首的西平郭氏外戚集團手中，則握有由長水校尉郭芝、步兵校尉卞琳、越騎校尉甄毅、射聲校尉甄暢四人掌控著‘五校營’中四大營的四千禁軍。

朝堂之上的局勢，隱隱然已有了曹爽、司馬懿、郭太后三足鼎立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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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豐辯駁傅嘏、鍾會二人，在廟堂商議佔上風之際，太極殿東堂後方傳來了一聲高亢尖銳的聲音：

“太后駕到！”

殿上曹爽等群臣乃至皇帝曹芳聽了這個聲音後，心中頓時驚了一跳。唯有司馬懿此刻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殿後傳來的這個聲音，曹芳不可謂不熟悉，那正是郭太后宮中屬官——永寧署令樂敦的聲音。

不多時，殿後眾人終於來到了大殿丹墀之上，天子和群臣抬眼望去，只見三十多歲、尚未衰老的郭太后一身朝冠，威儀赫赫，身後則簇擁著永寧署令樂敦、左右鎮護將軍甄德、郭建，以及長水校尉郭芝，和越騎校尉甄毅、射聲校尉甄暢三人。

不知為何，見到郭太后身後的五位掌兵外戚之後，直覺告訴曹羲，今日郭太后的駕臨並不是偶然，他立即朝著遠處殿邊守候的殿中校尉尹大目打了個手勢。

平日裡宮中許多訊息都是尹大目傳給曹爽的，因此曹氏兄弟和尹大目早就約定好了一套特定的手語訊號，尹大目眼力頗佳，一眼便看清楚了曹羲的手語———調兵！

尹大目頷首示意，立即便指派麾下五名執戟郎中攜帶自己的信物火速前去‘領軍營’、‘遊擊營’、‘武衛營’、‘中壘營’、‘中堅營’五處搬請禁軍去了。

本來私自調兵，於制度不合，但郭太后是皇親國戚，曹爽兄弟又身份顯貴，權勢滔天，兩方無論任何一方，都有理由和權力隨時‘巡查宮城、維護秩序’。

天子尚未加冠，郭太后本有臨朝輔弼皇帝的權力，但這兩年來，郭太后表現的較為低調，因此便很少上殿。今日郭太后忽然之間倉促上殿，倒是讓百官群臣無所適從了。

十三歲的皇帝曹芳只是略一愣神，便立即從龍座上起身，來到郭太后身側，拱手行了個禮：

“孩兒拜見母后！”

本來還在愣神的百官，此刻瞬間清醒了過來，紛紛俯身跪在了大殿之上，至於曹爽和司馬懿二人，雖然有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特權，但兩人畢竟對有些許實權在握的郭太后懷有拉攏的心思，因此他們還是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微臣參見皇太后殿下！”

歷代制度，臨朝稱制的太后可稱為陛下，如今郭太后雖有監護天子之權，但離臨朝稱制還是差了不少，因此群臣只是稱呼其為殿下。

郭太后朝著永寧署令樂敦耳語了幾句後，樂敦立即高聲喊道：

“太后有要事與陛下、曹大將軍、司馬太傅、衛大司徒、高大司空、李侍中、何尚書、鄧尚書、曹領軍商議，其餘群臣，還請出宮迴避！”

百官聞言，只得慢慢散去，不多時，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曹爽、司馬懿、司徒衛臻、司空高柔、李豐、何晏、鄧颺、曹羲幾人。

皇帝曹芳見百官皆已散去，這才躬身詢問郭太后道：

“不知母后駕臨太極殿，是否是有什麼聖訓要囑咐孩兒的？”

郭太后伸手伸手摸了摸皇帝肩上的日月章紋，這才表情嚴肅的開口道：

“方才老身在後殿，聽聞陛下和大將軍說了什麼要改制的話，這想必定是某些個奸邪小人的主意，陛下和大將軍一時不查，這才聽信了其擅改祖制的妖言！”

郭太后說到這裡，被威嚴遮住美豔的一雙鳳目寒光一凜，眼神便朝著丹墀之下的李豐、何晏、鄧颺幾人掃了過去。幾人被郭太后犀利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立即又跪倒在了地上。

曹爽聽了郭太后的話，看著眼前司馬懿那不溫不火的模樣，心中早已對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十分了然，此刻，他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凌冽的寒光，他心中想：自己這些年來也算是提拔了不少西平郭家的人，算是對郭太后不錯了，到頭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反倒不如司馬懿送出去的孫兒值錢。不等皇帝開口對太后解釋，心中積攢了怒氣的他便搶先反駁起了郭太后：

“啟稟皇太后殿下，微臣並非是受了小人蠱惑，此番微臣想要改制，的確是一心為了革除我大魏的弊政，為我大魏千秋萬代的大計著想，並非是想擅改祖制，還望皇太后明察！”

皇帝本就年幼，此刻見自己的叔父和母后大有劍拔弩張之勢，因此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應對，只能選擇閉口不言。

郭太后似乎像是早就料到了曹爽會這樣說，她鳳目一挑，接著反駁曹爽道：

“看來大將軍被這幫小人蠱惑的不輕啊！”

郭太后言罷，揮了揮手，身邊的郭芝、甄毅、甄暢、甄德、郭建五人立即會意，回身便傳喚來了百人的五校精銳上了大殿！

曹爽見狀，大驚失色，如若自己今日讓郭太后麾下禁軍脅迫，在威壓之下鬆了口不再改制，非但壞了大計，而且還會損失何晏、鄧颺、李豐等重要羽翼，反應過來的他正要回頭讓三弟曹羲緊急調兵，卻看到曹羲朝著自己點了點頭。

原來三弟早就遣人調兵去了，曹爽緊繃的神經瞬間又恢復了正常。他明白，現在只需自己再拖個一時半刻，等自己幾個兄弟麾下的禁軍一到，局勢肯定就會發生逆轉。

郭太后見麾下五校禁軍已到，瞬間便怒斥道：

“李豐、何晏、鄧颺幾人蠱惑宰輔、誘導至尊，妄圖改易國家祖制，著令有司即刻將其捉拿！”

“謹遵太后令！”

那一百五校禁軍聽了郭太后的話後，立即便步伐鏗鏘的下了丹墀，朝著李豐、何晏、鄧颺三人而去了。此刻司馬懿，以及殿上的高柔二人心中頓時感到了一陣狂喜。

何晏、李豐、鄧颺三人此刻惶恐不已，不敢輕舉妄動的他們只能朝曹爽投來一陣求助的絕望眼神。

曹爽見了三人的眼神，心中不忍，立即便拔出了腰間的寶劍，攔在了三人身前。

曹爽身為擁有劍履上殿特權的大將軍，自然隨身帶有寶劍，此刻他怒目拔劍、髭鬚戟張，倒也使人望而生畏，只聽他怒喝一聲道：

“我看今日誰敢輕舉妄動！”

曹爽畢竟是國家宰輔、一品大將軍，先帝的首席顧命託孤大臣，生殺予奪，因此那一百禁軍的氣勢頓時也弱了不少，但礙於郭太后的命令，他們還是緩緩朝著李豐、何晏、鄧颺三人走了過去：

“我等乃是遵奉皇太后懿旨，並非有意冒犯大將軍，還望大將軍恕罪！”

曹羲見狀，心中大急，他立即便跨步上前，和大哥曹爽站成了一排，兄弟二人相視一眼後，心中又更加堅定了一分。

就在大殿之上劍拔弩張之際，殿門外傳來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曹爽、曹羲兄弟頓時心中大喜，他們知道，這肯定是曹訓、曹則、曹文叔，還有衛烈四人率兵前來了。

“奉大將軍令，前來維持殿內朝會秩序！”

只聽一聲嘹亮的呼喝，殿外‘領軍營’、‘武衛營’、‘中壘營’、‘中堅營’、‘遊擊營’的一百五十精銳在曹訓等四人的帶領下，便來到了大殿之上！

大司徒長垣侯衛臻見兒子衛烈也來胡鬧，頓時心中一陣絞痛，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倒了下去。曹羲見大舅哥衛烈竟真的願意率兵犯殿，心中頓時感到了一陣暖意。

曹爽見自己的人馬已到，此刻心中絲毫不再慌張，司馬懿沒想到曹爽竟敢這般胡來，他心中哀嘆道：看來曹爽的改制是無法阻攔的了。只不過今日這樣一鬧，曹爽和太后的隔閡想必很難癒合了。

曹爽收劍還鞘，滿意的望著身後一百五十名並未在外袍著甲的精銳，大聲呵斥明晃晃身穿甲冑的五校士卒道：

“大膽兵卒，竟敢蠱惑太后逼宮犯駕，還敢私自帶甲上殿，來人，將這些不懂規矩計程車卒押下去，聽候陛下和太后發落！”

郭太后聽了曹爽的話，頓時大驚失色，沒想到郭芝幾人竟忽略了士卒無帝詔不得帶甲上殿的規矩，她回頭狠狠的瞪了郭芝、郭建等一眾兄弟外戚，只嚇得幾人面如死灰。

“唯！”

那一百五十名曹家精銳聞令，立即便將那百餘五校甲士圍了起來。

郭太后自知今日棋差一招，如果繼續僵持只怕難以收場，因此只能冷哼一聲，倉皇離場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