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句驪客辭別赴江湖、孫德達起復鎮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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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雪紛飛,屋內一言不發的兩人同樣沉冷如冰。
當夏侯玄得知句驪客想要毒死自己的想法之後,不由得感到了一陣膽寒與憤怒。
這段時間,夏侯玄對句驪客可謂是極盡禮遇,從未虧待過句驪客,但句驪客卻打算用一碗毒藥了結了自己。就算夏侯玄心腸再好,此刻他也難抑怒氣。
兩人就這樣沉默相對了整整兩刻的時間。句驪客本來十分欽敬夏侯玄的為人,下藥害他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心中愧疚之心不減的句驪客見夏侯玄怒而不言,從懷中摸出一把醫刀便朝著自己的胸口紮了下去!
夏侯玄雖有怒氣,但見句驪客竟想自戕,心不由得軟了下來,他眼疾手快,一掌揮去,便將句驪客手中醫刀打落在地,夏侯玄長嘆一聲:
“先生這又是何苦呢......”
句驪客見夏侯玄原諒了自己,心中更加難過,他眼眶中滿含熱淚,朝著夏侯玄行了一個大禮:
“將軍,某本夷狄,幸賴將軍厚遇,拔擢在軍,某不思報效,反而因私心恩將仇報,如今也無面目繼續留在將軍身邊了......,某走之後,將軍務必多加珍重......”
夏侯玄聽了句驪客的話,心中頓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兩人也算是以一起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如今對方即將離去,夏侯玄反而有些不忍,但他也明白,大魏反制高句驪在即,屆時高句驪必定難以抵擋,兩國交惡,句驪客又如何能在魏營待的安心?
夏侯玄見句驪客即將推門而去,急忙從書架上取過一部書冊,三兩步追上前去說道:
“先生且留步,先生,先前駱谷大戰,幸賴先生夜以繼日施救傷兵,不知解救了多少生民,先生大恩,玄無以為報,此書乃是拙荊師門藥典,這是玄親自抄寫的拓本,如今贈與先生,望先生莫要嫌棄!”
句驪客聽了夏侯玄的話,緩緩轉身,眼中再次噙滿淚光,好醫如痴如狂的他並沒有作偽,而是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夏侯玄手中這本及其珍貴的藥典。
句驪客心情激動非常,此刻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一會兒,句驪客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朝著夏侯玄行了一禮:
“將軍大恩,令某慚愧,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將軍是否願意援手?”
夏侯玄點了點頭:
“先生但說無妨。”
句驪客此刻眼中盡是哀求之色,他抓著夏侯玄的手,以近乎懇求的姿態祈求道:
“實不相瞞,某正是高句驪掌權大臣大對盧、沛者得來的親弟!”
夏侯玄聽了這話,頓時吃了一驚。得來的名聲他也曾聽說過,此人正是如今高句驪國的頂樑柱,聽說此番高句驪東川王想要犯魏,得來大力反對,為此他還與東川王以及高句驪朝中大臣爭吵不少。
【注一:沛者、大對盧,都是高句驪的官爵名,大對盧即國相之意。】
句驪客繼續說道:
“東川王無道,不從我兄長之言,一旦貿然犯魏,必定會惹下滅國之禍事,某知幽州刺史、昌邑侯毌丘將軍與將軍情同手足、交情匪淺,將軍能否修書一封,告知毌丘將軍,破城之日,不要傷害吾兄長一家。如若將軍願幫此忙,某來世結草銜環,也定報將軍大恩!”
說到這裡,句驪客躬身納頭便朝著夏侯玄拜了下去,夏侯玄急忙扶起句驪客,回答他道:
“先生何須行如此大禮,玄亦素聞令兄賢名,自然也不願看到如此賢才仁者身膏草野,玄這就親自修書,命快馬加急送去幽州,必定不負先生所託!”
句驪客聽了夏侯玄的話,直接跪倒在地,朝著夏侯玄行了最大的叩首禮後,這才轉身離開了徵西府的書房。
不知從何時起,他變得異常討厭別離。夏侯玄看著句驪客的孤寂的背影,心中頓時感到了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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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度遼將軍府。
一月之後,夏侯玄派去的信使抵達幽州之時,毌丘儉正在度遼將軍府內與幽並都督徵北將軍程喜、玄菟太守王頎、帶方太守弓遵、樂浪太守劉茂商討著討伐高句驪的詳細計劃。
徵北將軍程喜程申伯是正二品上將,河北幽並大都督,名義上是毌丘儉的上司,但早在明皇帝的時候,作為天子親信、當朝名將的毌丘儉就一直牢牢把握著幽州的軍權。礙於毌丘儉的人脈、能力、名望,也曾擊殺過東吳將軍周賀、立有軍功的程喜雖然心中有些許不快,但他卻從來不敢有半點針對毌丘儉的心思。
這種情況其實也很常見,比如同樣能力超凡的雍州刺史郭淮,在西北二州的權勢威望同樣也高於上司夏侯玄。
程喜認為,畢竟自己是毌丘儉的上司,毌丘儉能力再強,立下的功勞再多,總免不了有自己這份。想清楚了這層利害的程喜,一直以來倒是挺配合毌丘儉的各種想法與部署。程喜還聽說,洛陽方面已經開始商議幷州刺史的新任人選了,程喜只希望這個新任的幷州刺史是個好相處的人,否則一旦開始整日裡鉤心鬥角,程喜將會被活活煩死。
幾人商討結束後,便一一離開了毌丘儉的度遼府。
不多時,一路風塵僕僕趕來的信使終於將信遞到了毌丘儉的手中。毌丘儉詢問了些長安的情況後,立即為信使安排了一場接風酒宴,但軍務繁忙的他並未親自出席。
看了夏侯玄信中內容的毌丘儉,心中思緒萬千。他想,那得來乃是高句驪的執政大對盧,敵國首屈一指的高官,如若放過,是否有放虎歸山之嫌。
本來打算寫信拒絕夏侯玄的毌丘儉突然又轉念一想,那得來一向有賢者之名,在遼東頗得民望,深受百姓愛戴,倘若自己不放過那得來,的確反而弊大於利,慮及此處的毌丘儉頓時又改變了想法,打算放過沛者得來。
遼東大雪瀰漫,本來正是安心過冬的時候,但遼東以北的高句驪國東川王高位宮卻野心勃勃,緊鑼密鼓的按排起了西征的部署。
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此時此刻都已經在毌丘儉的關注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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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當年明皇帝曹叡派遣驍騎將軍秦朗和夏侯玄率領驍騎營、羽林營遠征鮮卑之後,漠北鮮卑便元氣大傷。再後來,明皇帝又派遣刺客王雄殺死了胸懷大志的鮮卑王軻比能,鮮卑一族便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內亂當中,百年以內再難崛起了。
只是這些年,鮮卑一族雖然已經式微,但大河南面、幷州之畔本來早已沒落的匈奴一族卻又重新逐漸強盛了起來。
苟延殘喘的鮮卑一族見魏國又有了匈奴這個強鄰,於是膽子又變得壯了不少,時不時的又會壯著膽子南下魏國邊境鈔略一番當地民眾。
匈奴王劉靖的勢力日益增強,鮮卑族又屢犯邊境,因此,朝廷上上下下都覺得,此時應該立即派遣一名有能力的人,前去幷州坐鎮,以安穩北境。
司馬懿立即向曹芳舉薦了前不久被重新起復,升任城門校尉的孫禮。
本來當年孫禮在冀州牧任上,因為判定清河、平原二郡地界一事徹底惹怒了曹爽,被曹爽判了結刑五年。直到去年,剛剛刑滿的孫禮才以庶民的身份回到了家中。
曹爽駱谷一戰大敗後,威望損失不少,且一直頹廢而不理事,因此前不久司馬懿啟用孫禮為城門校尉時,曹爽並沒有阻止成功。
現如今司馬懿得寸進尺,又想安排剛剛起復的孫禮擔任幷州刺史,這無疑讓曹爽感到十分不滿。
但曹爽一黨的人才,此刻皆各司其職,沒有這樣一位有突出軍政才能,且又恰好閒置的人物可以執掌一州。因此曹爽即便想阻止孫禮,也沒有合適的理由與替代的人選了。
就這樣,在司馬懿等一幫老臣的建議下,孫禮成功的被任命為了幷州刺史,並加封振武將軍、護匈奴中郎將職位,獲得了持節的權力,即日就要北赴幷州上任。
洛陽東郊,司馬懿在孫禮出發之際,親自前來為其擺了一場餞行酒。
六年前的孫禮,心中還存有一絲對明皇帝知遇之恩的愧疚,但現如今受了五年牢獄之苦的孫禮,心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怨恨,對曹氏的眷戀之情自然少了許多。此刻身著光鮮官服的孫禮,心事重重,面露忿色,不發一言。
司馬懿見狀,心中大致明白對方的心情,他拍了拍孫禮的肩膀,不禁開口詢問道:
“德達,你如今得了幷州,難道還有什麼不滿的嗎?是不是還在為當年冀州劃分地界一事而感到不快?如今你即將遠赴北境,心裡有什麼事情,不妨對老夫直說。”
見司馬懿如此關心,受寵若驚的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自己原本是明帝欽點的大將軍長史,理應受到朝野上下的尊敬與禮遇,可是這些年來,自己卻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先是被曹爽外放揚州,好不容易立了軍功,當了冀州牧,卻因為劃分郡界一事而獲罪,如今終於重新被太傅重用,卻仍不知前途會如何,他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淚流滿面,朝著司馬懿深深一揖,恭敬的說出了一番場面話:
“太尉,您怎能如此看待孫禮呢!禮雖不德,但卻怎會在意這些官場上的陳年舊怨?禮本以為明公您能仿效伊尹、呂望,匡輔魏室,上報明帝之託,下建萬世之勳。可是,如今孫禮眼中看到的,卻是社稷將危,天下洶洶,這才是孫禮不悅的原因啊!”
司馬懿聽了孫禮‘匡扶魏室’的話,心中咯噔一下,他心想想:看來這個孫禮之所以追隨自己,僅僅只是出於對曹爽的怨恨,並不完全是對魏室不忠。
自己手下那些人,除了鍾毓、傅嘏這幫小子以外,其餘都是漢末之際,建安年間入仕的老官僚,多數是曾經受過太祖曹操打擊壓制的河北世族。
這些人雖然不敢將他們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但實際上,他們早已對曹氏感到厭惡反感了。
今日看來,孫禮卻完全不一樣,他傾向於自己,只不過是因為曹爽一人的緣故罷了。
不過,只要自己好好駕馭此人,何愁其不能完全為己所用?
司馬懿面色凝重的扶著孫禮的肩膀,繼續安慰他道:
“德達,你的苦楚,老夫都明白。記住,且忍,只有忍得了不可忍之事,將來你我才會有出頭之日!”
孫禮聽了司馬懿的保證,彷彿瞬間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他朝著司馬懿重重點了點頭,舉起酒樽滿飲了一杯醇酒後,抹了抹淚水說道:
“多謝明公體諒,孫禮記下了。”
二人又對飲了一樽酒後,孫禮這才率領著儀仗隊策馬北上,前往幷州赴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