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攻城的投石車沒有停歇,城牆下的石堆已然超過一丈,而石堆寬度已近兩丈,如此下去,再有五七日便是廣昌城破之時。

高氏族長本就年高,受傷之下人陷昏厥;張氏無膽,看樣子出城逃離是遲早之事;陳氏懦弱,恐怕此刻也正在計劃逃離廣昌,現今如何是好?

無數次登上城頭搜尋轉機的沮授此時枯坐縣寺中,心中一片孤寂。

難不成就這樣等待著賊人破城?

不甘心,絕不甘心!

沮授發脹的腦袋又強行轉動起來,許久,一個想法慢慢的佔據了他的腦海。

“祿伯,準備洗漱用具,另外,通知後面,準備牛車,一會汝隨吾等出城一趟。”想了一個大概的沮授站起身體,揉一揉發麻的雙腿,吩咐一聲侍奉一旁的僕奴。

“郎君……”

老奴擔憂的看看沮授並沒有動身。

“去吧,吾自有計較。”沮授淡淡的吩咐一句,老奴無奈的轉身離開。

“郎君……”

“阿翁……”

人未到,聲先至,未及,收到訊息的沮夫人和沮鵠惶急的來到正堂。

看著心急如焚的娘子,憂心忡忡的孩兒,沮授走過去迎上二人。

“郎君,除了出城,別無他法了嗎?”沮夫人看著自己的夫君淚眼婆娑,他心中清楚,夫君這一出去,將意味著什麼?

成仁?失義?

成仁,自己將失去夫君,孩兒將失去阿翁;失義?自今而後,沮氏一族將遭受士人的口誅筆伐。

“細君,照顧好孩兒,孔師可以獨身見盜蹠,怯弱膽小的陳不佔可以隻身趕君難,留下錚錚之言,值此危難之際,吾不可獨惜己身。”沮授握著夫人的手輕言安慰。

是的,一夜的工夫,沮授把一切已經想的很清楚。

現在,廣昌城敗象已現,各家又心思複雜,想靠廣昌城中的千餘兵力退敵已不現實。當然,也可以徵調百姓守城,只是,臨時徵調百姓又真的合適嗎?

就自己所知,這些年廣昌城在高氏的把持下刮地三尺,窮究賦緡,城中百姓恨不能食其皮寢其肉,萬一徵調來的百姓臨時倒戈,那才真的是萬劫不復呢。

剩下的還能指望什麼?援兵?

並幽二州與廣昌互不統屬,況且,他們的地界上也不太平,加上廣昌又地處深山,即便有援軍到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了。

冀州?更加不用指望,原來兵力讓張角一番禍害早就名存實亡,僅剩的那點兵力還要顧忌本郡本縣,加上賊人又控制了五阮關,即便有援軍也等於無。

想辦法出城退敵才是唯一的活路!

“阿翁,外面有賊人,阿翁不能出城。”沮鵠雙眼含淚,阻止阿翁出城。

“鵠兒,不礙事,為父觀察這股賊人,做事有條理、有章法,為父出城對他們曉辶以理,想來應無大礙,鵠兒已經長大,今後,當維護阿母……”沮授拉著孩兒的手一番安慰,他的這些話看似在對自己的孩兒說,實際上也算是對自己的夫人而說。

沮夫人聽著夫君的話語淚如雨下,他知道夫君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老奴的身影出現在正堂門口,打斷了沮授對孩兒的叮囑。

洗手、淨面、沐浴、更衣!

在夫人的照料下,淚授一夜的疲色盡去,在夫人和孩兒哀哀的哭泣聲中踏上了牛車……

夕陽西下,掛在的頭,萬丈的霞光灑向神州大地,粗獷與原始結合,金光與紅雲交織,廣昌城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若拋棄石塊不斷轟擊城牆帶來的Duang……Duang的迴響,張晟有理由想相信,這一刻的美景確實是美不勝收。

“報,廣昌城南門已開,約三四百人帶著車馬自南門衝出……”蟻卒急促的通報,瞬間讓張晟喜上眉梢,沒有了假裝賞景的心思。

開了,終於開了。

聽到蟻卒的通報,張晟暗暗鬆了一口氣。

敵人在煎熬,自己何嘗不是一種煎熬呢?

其實,如此攻城還是有一點破綻的,因為谷中老弱搬運石頭的距離在逐漸的拉遠,張晟初步測算過,石頭越往上堆,體積越大,石頭的用量也就越大,再有一兩日,搬運石頭的速度將供不止堆填的速度,到時候,攻城將無以為繼,隊伍不得不停下來分派人手採石,如此一來,什麼時候能把攻城的通道堆起,那將真的不可預計,可惜,敵人迫於己方攻城的壓力,並未發現這一點。

現在好了,對方開城,看樣子是打算拼一把借想借助一會兒的夜色掩護逃跑,這場心理戰,勝利的天平終於滑向己方。這樣一來,一切壓力盡減,張晟相信,只要城門開啟,只要有人帶頭,有第一批就會有第二批。

廣昌城指日可待!

“阿晟……”

“大兄……”

跟在張晟身邊早已心浮氣躁的眾賊聽到這個訊息,頓時喜笑顏開,他們知道,現在,終於可以輪到他們上場了。

“福叔,一切小心為要,你此去追賊只須指揮即可,不可操弓上陣。另外,俗語說窮寇莫追,你們驅敵,不要逼迫過剩,只須加點小心不要讓敵人逃去黑石嶺就成……”張晟拉住孫福的手,交代幾句注意事項。

這兩日投石車填壕,他的本意就是不想讓眾人冒險,現在,賊人已經出城,那就更沒有死拼的必要,畢竟,自己手下這些歪瓜裂棗讓自己培養到這種程度是真的不易。

“哈哈哈哈,大帥放心,我等保證不讓屯長出力,區區幾個賊人我等就能滅了他們。”孫福還未出聲,弓手隊的副屯長李季已經興奮的搶過了話頭。

“滾去追敵,自己小心點,就你話多,福叔有事看我怎麼收拾你。”張晟忍不住笑罵一句。

孫福帶著眾賊頭跨上戰馬直奔南門。

“報,東城門,出來一輛牛車,對方自稱廣昌縣君沮授,求見大帥。”

張晟看著馬隊離去的工夫,一聲通報,又在他的耳邊炸響。

沮授?單人牛車求見?

聽到蟻卒的通報,張晟心中真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