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等一眾賊匪先前還用石頭砸人,現在,卻被人用石頭砸。

連串的慘叫過後,屍首混著落石滾下山坡,變成了一具具爛泥。

“石頭,乾的好,腦子不錯,加油。”張晟對這個夥伴不吝誇獎。

“呵呵,晟哥,這是徐安想到的,在敵人敗退時,他預感到敵人可能會翻山逃走,所以我們帶人兵分兩路,他去了南山頭,我來了北山頭。”石頭不願意貪別人之功,解釋了一下。

張晟看一看南山頭,默默的為那個瘦弱的小子記了一功。

山谷兩頭被堵,首惡已誅,除了滿坑滿谷眼神恐懼的俘虜外,戰鬥基本結束。

抓住幾個俘虜詢問一下,五鹿在滹沱河谷留下來的,只有許多的老弱和一點親信在守家外,精壯已被他全部帶來。

抄家!

雖然大部分的逃賊可能逃不過楊麻子那一關,但是,少量的人漏網,訊息帶回去也是麻煩。

立刻追過去抄家,勢在必行。

“福叔,阿仲帶人跟我走,山叔,老牛,這邊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張晟匆匆的做著交代。

“阿晟,抄家的事,還是老漢代勞吧,你留在這面,主持大局。”丁山又一次阻攔。

張晟想了想,點頭應下。

“福叔,阿仲,你們兩人帶隊過去吧,有人反抗,可以格殺,沒人反抗,能不殺就別殺了。路過白狼溝,連麻子一起帶上。”張晟又交代一下。

四百多人,應付一個空賊窩應該綽綽有餘。

兩人應命而去。

“山叔,老牛,辛苦你們了,派人清理戰場,所有俘虜,分隊看押。”

丁山,曾牛領命而去。

“虎子,你帶一隊人去配合一下山叔,先把五鹿的親信全部找出來,其次,讓俘虜們互相指認,把他們之中濫殺無辜的人和欺辱婦幼的人也全部找出來,單獨看押。”看著谷地中被一隊隊的開始集中押送到一起的俘虜,張晟吩咐一句伍虎。

送上門來人,沒有不接手的道理,但是,豺狼要除,蒼蠅蚊子也要滅,隊伍還是要保持一個相對的純潔性。

伍虎帶著幾個親衛離開。

舉目四望,戰場雖亂,但是,除了從寨門口往谷口方向的前面幾十米,鮮血四灑,屍首遍地外,其餘的,還是相對的比較乾淨的。

賊兵就是賊兵,不能說一觸即潰,也差不多了。

“老闖,弟兄們傷亡了幾個?”看著那四散的鮮血,張晟詢問一句周闖。

“走了一個,傷了五個,能不能活著,看天意吧。”周闖語帶傷感。

看天意,是啊,只能看天意,不看天意,又能如何?

自己的親衛,三十人,損折兩成,也不知道曾牛和山叔兩個隊伍,傷亡幾何?

張晟拍一拍周闖的肩頭,以示安慰。

戰鬥,不管輸贏,歡方總會死人,免不了的,唯一的差別只是死傷多少的問題。

“走,去看看吧。”

話落,張晟轉身回谷……

醫護洞外,哀哀的哭泣不止,一些親人們圍著受傷的親人,幾十名已經處理過的傷卒或面色慘白、或神情苦痛的坐臥在那裡,一些年未及笄的小娘和男童,在這些傷卒身邊忙前忙後,特意為他們縫製的絹布護理服已經讓一塊塊的血跡染紅。

張晟的到來,讓這些漢子暫時的裝出了一從容,興許,他們不想讓這個青年頭領看輕自己。一一安撫過醫護洞外的這些傷卒,張晟走入醫護洞。

他知道,外面的這些由小娘們幫忙包紮照顧的傷卒,活下去的希望很大,真正有危險的,是洞中的那些。

一步踏入洞內,張晟的心情便沉重許多,二三十個重傷員,躺在簡易的木床上,慘嚎者有之,進氣多出氣少的也有之,這些人,大多數人的性命已經無法保證。

五鹿的人,最乘手的武器,自然是槍棒。洞中的這些重傷員,大多數已經讓人捅得腸穿肚破。

沒有消炎藥,不能輸血,不能開胸,唯一能做的,只是清洗一下傷口,包紮起來,儘儘人事罷了,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從傷者到旁人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意說出那個結果罷了。

一片的慘叫聲中,夾雜著幾聲小銅砵的叮噹之聲,讓張晟的心情更加的沉重。

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秦光用盡他全部的力量,已然束手無策,只能又一次祭出了他最後的看家本事,拿出了他的小銅砵圍繞傷卒搖晃跳動個不休,寄希望於各路神靈,能放過那個傷卒一命。

聽見這個銅砵的聲響,又見洞中深處秦光那晃動不止的身影,張晟扭頭返身出洞。

他的心酸澀的厲害,不想再察看下了。

“大,大帥。”

轉過身形的張晟在一片慘叫聲中,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呼喚。

扭頭回看,不遠處,一個娃娃臉,肚腹上裹著一圈讓血水染紅的絹布,正在衝他招手。

裴大,十八歲,於仲隊伍裡的一個猛人隊長。

張晟沒想到,這個訓練刻苦的娃娃臉也躺在了這裡,心中惋惜,臉上堆起笑容,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娃娃臉的身邊。

“老裴……”拉住娃娃臉的手,叫了一聲,張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娃娃臉。

“呵呵,大帥,不妨事,這些日子,我一日三頓,頓頓飽飯,知足了,再說,我不虧,扎死了四五個,值了。”裴大蒼白的娃娃臉上帶起一絲痛苦的笑容,反過來倒安慰張晟一句。

真漢子!

張晟能想象到當時的慘烈。

五鹿的三千多人,讓自己出谷殺破了膽,眼見著後面有殺神,前方就是出路,於仲裴大斷了人家的後路,不搏命才怪?

“老裴,不妨事,讓敵人啄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好養傷,過些時日,又是一條汗子。”張晟晃一下裴大的手臂,只能用吉言以對。

“大帥,我、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希望大帥恩准。”娃娃臉並沒接張晟的話頭。

託付後事?

就自己所知,這小子此時也成了一個孤人,又有什麼後事要託付的?

“說,現在能幫你做的,我現在滿足你,現在幫不了你的,先欠著,等你傷好了,一定滿足你。”張晟故意把話說的輕鬆些。

“大帥,謝謝你,不用再安慰了,我的結果我知道。”裴大說完這句話,眼中光芒黯淡,腦袋下垂。

張晟等人看得心中難受無比。

“大帥,我想,想讓你送某一程,讓我走的痛快點,某不想再承受後幾日的煎熬了。”沒等張晟接話,裴大抬起頭來,說出了一個令張晟萬萬意想不到的請求。

看著娃娃臉上那雙明亮的大眼,看著那純潔的雙眼內所包含的不捨、痛苦和眷戀,張晟的眼中瞬間水汽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