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忍不住感嘆,孩子長大成家立業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知足了。

沈氏道:“馬上有孩子出生了,公爺多去其他轉轉,孩子會越來越多的。”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慌里慌張跑過來,聲音裡含著驚恐,“夫人,蘇小娘摔了。”

燕國公打了個冷顫,酒立馬就醒了。燕明蕎也一個激靈,睡意都沒了,摔了,她有孩子呀,母親可是說了讓她小心。

冷風吹著,幾人在這當口站了好一會兒。

沈氏穩住心神,道:“林香,你送五姑娘回去,公爺,妾身和你過去看看。”

大年初一,天還沒亮呢,出這樣的事總歸不是什麼好兆頭。

燕明蕎和林香回了正院,她太困了,那邊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先睡去。

半夜她醒了一次,但是守夜的雪竹已經睡了,她翻了個身,想了一會兒,架不住睏意又睡了過去。

沈氏忙到半夜,大年三十,府醫也回家過年去了。

小廝去大街上請大夫,在落竹苑只能聽見蘇巧慧哀怨地呼痛聲。

蘇巧慧摔在回落竹苑的小路上,一同回去的還有孟小娘六姑娘一行人,不過一前一後,還是蘇巧慧在前。

一個丫鬟打燈,一個丫鬟扶著,也不知怎麼就摔了。

那丫鬟也是個護主的,自己墊在了蘇小娘身下,手腕磕破了好大一塊兒。

但無濟於事,蘇小娘倒下就喊痛,被扶到落竹苑時見了紅,等大夫趕到,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孟小娘讓丫鬟送六姑娘先回去,自己和虞小娘她們在屋外等著。

裡面除了許秀心,都是生過孩子的,自然知道呼痛和血水端出來意味著什麼。

孟小娘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冷風吹著,倒是顯得臉色有幾分白。

第62章故技

落竹苑院子小些,虞小娘年紀最大,站在前面,她的孩子也都送回去了,故而屋外就她們幾個妾室。

鄭小娘用帕子掩著口鼻,她聞不太慣這股血腥氣,“怎麼好端端就摔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向了孟小娘。

任誰都知道,落竹苑和錦華苑離得近,回來也是同一條路。

孟小娘:“這誰知道,她們在前面走,一下就倒了,還把明芸嚇了一跳。”

虞小娘心裡難受的慌,“真是,這……還不如早點回去。”

“是啊,我看蘇小娘都困得睜不開眼了,還要和咱們一塊兒守歲,夫人都讓她早些回去,結果呢,非是不聽。這出事了,怨得了誰……”孟小娘聲音溫溫柔柔的,就是在這冷天裡,顯得有幾分寒人。

許秀心站在虞小娘身邊,她沒生過孩子,聽著裡面動靜莫名覺得有些瘮人。

這得多疼啊,還好她沒打算要孩子。

可真是遭罪。

同時進府,許秀心對蘇巧慧還有幾分同情之心,沒了孩子,她估計很難受吧。

燕國公本來就心煩,現在沒功夫搭理這群鶯鶯燕燕,“都閉嘴!”

在夜色下,燕國公臉色鐵青,他問丫鬟,“怎麼就摔了!夫人不是囑咐過,要好好扶著好好扶著,你們怎麼當差的!”

落竹苑就兩個丫鬟,現在在門口瑟瑟發抖,其中一個是回去路上在前面提燈籠的,另一個是摔倒時墊在蘇巧慧身下的。

兩個丫鬟俱跪在地上,本來一個手就被磚地擦得血肉模糊,另一個又一直哭,夾雜著裡面若有若無的哭聲,沈氏聽得腦仁兒疼。

沈氏道:“都別哭了,你們也議論了。如雲,你先去把傷口包紮了,如星,你仔細想想蘇小娘究竟是怎麼摔的。”

如星:“奴婢當時提著燈籠往前走,然後就聽見後面蘇小娘摔了,再然後奴婢和如雲還有錦華苑的丫鬟扶著蘇小娘回去……”

如星走在前面,一直低頭看路,她走過的地方,能有什麼。

燕國公皺著眉道:“路上可有石子?”

如星搖了搖頭,“沒有。”

磚塊砌的路,她走過,都是穩的。

沈氏想,那和路顏色相近的石頭呢,這般天黑,會不會看不見。

可就算有石頭,現在再回去找也找不到了。

要麼自己摔的,要麼被人設計。若是自己摔的,熬了兩個多時辰,精神不濟,走路的時候崴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沈氏倒是不覺得是蘇巧慧故意摔的,她盼這個孩子盼了許久,平日裡也小心看顧,幾乎不出院門。

就算國公府孩子多,不怎麼重視蘇巧慧肚子裡這個,但有個孩子傍身總多個倚仗,比沒有強。

況且府醫常給蘇小娘診脈,沒說過胎位不穩孩子不好。

再有今年是初一,出了這樣的事燕國公怎麼可能有好臉色,老夫人信佛,誰想大年初一這天找晦氣,經此一事,蘇巧慧怕是……

若是遭人設計,那會是誰呢。

虞小娘不像,她性子穩重,離落竹苑住的遠,連孟小娘她們都沒對付過,哪裡會和蘇巧慧結仇。鄭小娘好像也不會,她跟蘇巧慧無冤無仇的,為何多此一舉。

許秀心沒爭過寵,總共兩個丫鬟,也不像。

最可能的就是孟小娘,她前陣子跟蘇巧慧爭風吃醋,都敢給正院使絆子,做這種事也不奇怪。

可回來這麼一條路,沈氏和燕國公過來的晚,當時除了孟小娘一行人,那條路就剩蘇巧慧的兩個丫鬟。

當時有多亂,沈氏不知道,等她過來再請大夫,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沈氏嘆了口氣,“這事先別驚動老夫人,你們把自己院子管好,嘴都嚴實點,大年初一,燕國公府不能有這種事,明白嗎。”

虞小娘先應道:“妾明白。”

鄭小娘等人也都點了點頭,屋裡大夫還在開藥方,蘇巧慧已經痛暈了過去,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沈氏知道想抓人得拿證據,況且蘇巧慧還沒醒,不能把胡亂罪名扣在誰身上。

一群人在這兒守著,什麼都幫不上。

“時辰不早了,都回去吧。”沈氏早就累了,她對燕國公道:“蘇小娘出了這檔子事,公爺要不……”

她的意思是在這兒守一會兒,安慰安慰總比冷著好。

但燕國公嫌髒,還嫌血腥味重,他看起來好像一點都在意不久前蘇巧慧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

“算了,她剛沒了孩子,見了我更難過。”燕國公心煩氣燥,大冷天的又在外面站了這麼久,都要冷死了,“夫人也累了吧,早點回去吧。”

沈氏點了點頭,看著落竹苑正屋窗紙上透出來的豆苗似的燈火,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是她的罪過,好好的弄兩個年輕姑娘和孟小娘鬥,許秀心知道自己要什麼,安然無事。如她所願,蘇巧慧進了內宅,把孟小娘試作了眼中刺,可如今孩子沒了。

沈氏心裡不好受,回到正院後心裡還緊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很快就驚醒。身旁燕國公睡得挺沉,外面天還黑著,府內寂靜,只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鞭炮聲。

大年初一,是有放鞭炮的。

終於熬到卯時,看外面天還黑著,但屋外已經有動靜了。

沈氏喊了聲趙嬤嬤。

趙嬤嬤端著熱水進屋,不等問就小聲說道:“夫人,蘇小娘半夜醒了,丫鬟剛找到正院,說蘇小娘一直哭,顯著暈厥過去,還說……是孟小娘害她。”

沈氏頭髮疼,“糊塗,她有證據嗎就攀咬,去落竹苑走一趟,告訴她別哭了,驚動了老夫人沒好果子吃。”

不管是不是孟小娘所為,蘇巧慧這麼一弄……有理都成沒理的了?

沈氏推了推床上還熟睡的燕國公道:“公爺,醒醒,蘇小娘醒了。”

燕國公也沒睡多久,他臉色不好看,“過去看看。”

等兩人收拾好,淺淺用了兩口飯,立馬去了落竹苑。

屋裡有藥味,聞著嗆鼻。

床邊小几上擺著飯食,但是沒動過的。

蘇巧慧躺在床上,眼睛腫得像核桃,嘴唇乾白起了皮,見兩人過來,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求公爺夫人為妾身做主,一定要為妾身主持公道,肯定是孟小娘算計妾身,一定是!”

沈氏心微沉,“你可有證據?”

蘇巧慧臉上掛著淚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憤憤道:“孟小娘她記恨妾身得公爺寵愛,還有了孩子……所以才在回去的路上……設計絆倒妾,夫人,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了!也不可能有別人!”

除了孟小娘還會有誰呢,誰會嫉妒她有孩子?

落竹院離錦華苑最近,肯定是孟小娘。

沈氏嘆了口氣,就連燕國公這種不靠譜的都皺了眉,這跟從不叫證據,而是叫叫胡亂攀咬,若是這樣都能抓人,那誰都能做官了。

燕國公道:“你剛沒了孩子,心裡不好受,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後再說。這孩子還會有的,先把身子養好。”

他本來就偏愛孟小娘,若有證據也就罷了,到了嗎這種沒有根據的話怎麼可能信。他覺得,是蘇巧慧失去孩子,心裡不好受,又怕他怪罪,所以才這麼說。

蘇巧慧張了張嘴,她把頭轉向沈氏,目光裡含著懇求,“夫人,肯定是孟小娘,肯定是她,求您幫幫妾身。”

沈氏道:“你得講究真憑實據,你仔細回想,當時是怎麼摔的,是什麼東西拌的還是……”

蘇巧慧只記得腳下一空,然後肚子就開始疼,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的孩子,孩子……

蘇巧慧抓著被子,鼻子酸澀,“妾身被人害了,公爺,妾身的孩子被人害了。”

蘇巧慧愣愣地看著燕國公,又哭了起來。

一旁如星又是端水又是遞帕子,蘇巧慧還是哭得撕心裂肺。

沈氏對丫鬟道:“伺候完了過來,我有話要問。”

燕明蕎醒的時候已經卯時一刻了,李嬤嬤說今日請安得晚點,讓燕明蕎不用著急起來。

燕明蕎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問李嬤嬤,“蘇小娘她怎麼樣了?”

李嬤嬤抿了下唇,姑娘小,這種事不該說給燕明蕎聽。但姑娘聰慧早熟,昨兒又是親耳聽見蘇小娘出事,現在親口問,不說是不成的。

“……她摔了一跤,孩子沒保住。姑娘,這後宅,沒個孩子是很正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