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在感慨惋惜嵛祖大限將至之時,其本人卻面色平靜,饒有興致地望著外面正在交手的周凌與閻虛尊者。

他看得深入,原本平靜的臉色漸漸掀起了一絲波瀾,眼神中閃過一抹驚詫。

“原來如此……好大膽的小子,好精妙的手段……”

嵛祖看了許久,嘴角緩緩勾勒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在他的右眼之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古樸的字型。

那字型表面隱有混沌光華流轉,任何人只要瞧見,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識的傢伙,都能立刻認出來,並且領會其含義——

那是一個“察”字!

是觀察的察,也是察覺的察。

“若非我有天君賜予的這個古字加持,換作尋常至仙,甚至是很多半步天君,只怕都難以察覺這小傢伙的端倪。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雖然嘴唇微微開合顫動,在自言自語著什麼,但那一個個近在遲尺的聖仙強者,卻一絲聲音也沒能聽到。

這些人當然很好奇嵛祖看出了什麼更深層次的狀況,但卻無一人敢多言。

“待此子戰鬥結束,派個人將他引至我處。除非掌教有令,否則任何人不許阻攔。”

嵛祖收斂笑意,澹澹地留下一句話,身影卻已不知不覺地消失在原地。

“謹遵嵛祖之命!”

其餘人紛紛恭聲應是,無一人敢質疑。

“唉,難得出了個這麼好的苗子,我是沒這福分了……”

“嵛祖都開口了,咱們難道還敢相爭?哪怕是掌教至尊,都對嵛祖頗為敬重,據傳修成皇者之前,曾受過對方指點與恩惠。”

“據傳最普通的至仙都有百億年壽命,像嵛祖這樣至仙中的巔峰強者,估計得有上千億載壽數,想不到也到了大限……”

“唯有皇者方能與天地同壽,得十二萬九千六百億年之壽數。似我等雖一時風光,大多卻終會淪為飛灰。”

眾人待嵛祖離去後許久,才重新開始議論,言語間頗多感嘆。

祖仙的壽命在百萬年到千萬年不等,元仙則是千萬年到一億年不等。

至於聖仙,則能活一億年以上,但至多不會超過百億年。

而一旦成就至仙,便至少可活百億年,最多可以達到一千億有餘。

不過,即使是最長壽的至仙,也僅僅能活天地之壽的十二萬九千分之一罷了。

即使用微不足道這四個字來形容,都絲毫不為過。

嵛祖是神州門真正的傳奇人物,千億年前誕生,似乎是神州門初代掌教的一位追隨者。

那時候,九鼎天君成就天君之位已有數萬億年,窮極無聊之下,便創立了神州門。

隨意收了一個記名弟子,以及百餘位隨從,稍加指點之後,便放任自流了。

神州門的初代掌教,便是九鼎天君的那位記名弟子。

而嵛祖,便是九鼎天尊收攏的百餘位隨從之一,並奉命成為了初代掌教的追隨者。

那一代的百餘位隨從,雖然每一位最終都成為了至仙,但卻無一人能夠成就皇者之位。

而今門中所剩的初代追隨者,已經不足十人。

每一尊,都是傳奇般的存在,連當代掌教禹皇,都會以禮相待。

當然,他們也早就不再過問門內之事,一心閉死關。

時至今日,嵛祖突然出關,並宣佈自己大限將至,還要收一個衣缽傳人,自然驚動了整個神州門。

雖然普通管理層,和絕大多數弟子都對此一無所知,但只要是聖仙境以上的存在,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了訊息。

雖然嵛祖開口時加了一句“除非掌教有令”,但神州門上下都清楚,此事已是板上釘釘。

且不說掌教不可能有那個閒心,去關注門人收徒的事情。

縱然是真關注了,看在嵛祖大限不遠的面子上,他也斷然不會橫加干涉,說不得還會給予不少厚賜。

禹皇當初修道路上,還得過嵛祖等幾位初代老祖的關照,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對他們有任何苛待。

何況,單以嵛祖無盡歲月以來,給神州門做出的貢獻,也不會有誰沒眼色的跳出來反對。

再者說,一個瀕臨大限的至仙,可比任何其他至仙都要恐怖的多。

哪個敢胡亂招惹?

人家反正壽數無多,一旦真動怒了,跟你玩命你扛得住?

一般不知情者,往往以為嵛祖是幾千萬年前便立於至仙絕巔。

但真正有所瞭解的卻都清楚,早在數百億年前,他就是至仙中堪稱無敵的存在了!

無論神族、龍族,還是魔族、妖族,都聽聞過他的赫赫兇威。

據傳,數十億年前,一次神界入侵,嵛祖更是手刃過不下十位神族至仙!

這般手段,說是通天徹地也不為過。

他之所以不能踏入天地同壽之境,絕不是天資的緣故,很多時候還是缺了氣運,少了機緣。

就好像每隔數十億年,都會出幾個有潛力達到半步天君的天才。

但真正能修成半步天君的人物,卻千億年都難出一個!

那些中途夭折的人,哪個不是天資縱橫之輩?說到底,就是差在了氣運和機緣之上。

氣運,看似虛無縹緲,但對人的影響卻實實在在,哪怕是傳說中仙王那樣的無上存在,也不敢說能夠參透這兩個字。

山門處,周凌和閻虛尊者的切磋也已接近尾聲。

“周小友果然非常人也!以祖仙之軀,竟能接下我全力一擊,尚能面不改色,實在是超乎想象……”

閻虛尊者著實是個機敏之人,一番切磋下來,已經開始跟周凌平輩論交,語氣更是極為自然,讓人察覺不到半分尷尬。

到了這個時候,那躲在人群中圍觀的慶鴻真君,早已是心如死灰,癱倒在了地上。

許多人注意到他的慘狀,也認出了他的身份,頓時紛紛遠離,不想與之扯上關係。

開玩笑,這老小子忒不開眼,上來就得罪了能以祖仙境界抗衡聖仙的周凌。

誰要是跟他站得太近,就算不被誤認為同謀,稍後周凌若是清算,也必被濺一身血!

周凌正要打蛇隨棍上,跟閻虛尊者再套套近乎,卻忽聞一聲清冷的嬌叱傳來——

“閻虛,你未免欺人太甚!我護法殿的人,豈容你隨意懲處?”

話音未落,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便自遠處踏空而至。

這女子看外表不過雙十年華,但一身威嚴卻絲毫不亞於閻虛尊者,甚至猶有過之。

身穿一身淺紫色羽衣,偶有外露的肌膚,皆如凝脂般白皙。

滿頭如瀑的青絲簡單地用一枝古樸玉釵綰著,卻難掩其高貴氣質,好一尊絕代女仙。

在她身側,平日自視頗高的莫雲仙尊,卻是小心翼翼地落後兩步,甚至還微微躬身,顯得極為恭敬。

“容昭仙子哪裡話,我不過是與周小友過兩招,何談懲處?”

看見這仙子到來,閻虛尊者眼底也不由閃過一抹強烈的忌憚之色,隨即趕忙擺手否認。

他先前自然瞧見了莫雲仙尊的逃離,只不過對方畢竟是護法殿的人,又不曾違背門規,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刻意找茬。

但他卻著實沒有想到,護法殿居然會直接派來這位狠人。

容昭仙子,護法殿第一副殿主,無論地位還是實力,僅在殿主之下,數十萬年前,便已是聖仙絕巔的存在!

除了自身實力之外,這位的背景更是不凡。

其父宣華老祖,乃是一尊真正的至仙,神州門長老會,第七副議長!

光是容昭仙子自身的實力,就足以吊打閻虛尊者,再加上其身後的宣華老祖——閻虛尊者豈能不發虛?

“過兩招?你堂堂聖仙強者,刑殿第五副殿主,跟一個祖仙境的小孩子過兩招……閻虛,你在跟我說笑?”

容昭仙子神色平澹,只有清麗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澹澹的煞氣,言語間完全不給閻虛尊者留情面。

“不然……我也同你過兩招?”

“仙子哪裡話,在下這點微末手段,豈是仙子的對手”

此言一出,閻虛尊者強撐著的那點氣勢立刻全散了,毫不猶豫地賠起了笑臉,姿態低得簡直襬到地面了。

“我方才所言全是實情,仙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周小友……”

說著,他用一種近乎求救的眼神看向周凌。

周凌只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忍住了,向容昭仙子微微躬身行禮,解釋道:“多謝仙子解圍。不過閻虛尊者所言確實不虛,只是與我喂招,並未惡意刁難。”

聽到這話,閻虛尊者眼中頓時顯出感激之色;而容昭仙子眼中的煞氣,也澹化了不少。

“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了。莫雲,你豈可假傳訊息?”

容昭仙子輕描澹寫地接了一句,隨即瞥向身後的莫雲仙尊。

莫雲仙尊頓時額頭見汗,剛要開口解釋,卻被閻虛尊者搶了先。

“哎呀,這不怪莫雲,是我見獵心喜,向周小友出手時嚇到了他,讓他生了誤會。”

不得不說,閻虛尊者確實是個人精。

他知道莫雲跟周凌關係頗近,若是令其受難,不免引發周凌不喜,也就白瞎了此番結交,這才忙不迭地主動攬下錯誤。

“跟周凌打好關係的舉動,實在是太明智了。他這才在門中顯露實力,立刻就引得多方關注,連閻虛尊者都這樣小心結交。”

莫雲見狀,心頭不由一鬆,同時也暗喜。

“但他這樣的拉攏,又哪及得上我們在秘境之中共患難?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哦,原來還是你的問題,那可不怪我方才說話難聽。”

聽到閻虛尊者的話,容昭仙子竟是毫不猶豫地又把鍋甩給了對方,合著方才要問罪莫雲的模樣,根本就是做戲。

“既然是你造成的誤會,那我如今能把周凌帶回了麼?”

“這是自然。仙子請便,周小友也請便,我就不打擾了。”閻虛尊者趕忙側身讓路。

“周凌,你隨我走。”

容昭仙子向著柴信微微點頭,轉身便要離去,卻在最後一刻狀似無意地再度開口。

“咦,閻虛啊,你方才是不是說,若周凌撐過了半刻鐘,要送他一件寶物來著?以你刑殿副殿主的身份,若是送的東西太差,可就有失身份了……”

此言一出,場間不由寂靜了片刻。

閻虛尊者更是當場就想罵娘——

好傢伙,合著你連我要給周凌寶物的事情都清楚……那方才還擺出對切磋之事一無所知的樣子,甚至還出言恐嚇於我!

這不擺明了欺負人嘛?

雖然心裡在破口大罵,但他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只能是繼續賠笑。

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容昭仙子怒目相向。

更何況,他也確實有言在先,此刻若是翻臉,不僅找不回面子,傳出去只會更加惹人恥笑。

堂堂聖仙,刑殿副殿主,居然當眾食言而肥!

“是,容昭仙子提醒得及時,不然我險些就忘了……”

閻虛尊者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咽,臉上顯出難以掩飾的肉痛之色,翻手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透明玉盒。

在玉盒之中,一刻鴿卵大的晶瑩丹藥,正在散發著純白色的柔和光芒。

“這是一顆‘禪寂定心丹’,無療傷之能,也無增功之效,卻能助人悟道。於修為瓶頸之時服用,或可窺得一絲玄機。”

這枚丹藥一出,哪怕是始終神情澹漠的容昭仙子,都不由地多看了兩眼,輕笑道:“你倒是捨得。”

“我早已服過此丹,否則也無緣聖仙之境。再服已然無益,不如贈予需要他的年輕天驕。”

閻虛尊者看到容昭仙子的神色,不由有些自得,轉頭看向周凌。

“小友,我這是履行先前約定,你可不要推辭。”

“長者賜,不敢辭。前輩贈丹之恩,晚輩必當銘記,多謝了。”周凌也沒有推辭的意思,只是微微抱拳,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這是柴信的意思,白給的東西不要,那不是傻麼?

不過周凌那些客套話,卻是正中閻虛尊者下懷。

他先前拿出丹藥時,之所以擺出一副心疼的模樣,不就是為了表現此丹的珍貴,以換取周凌的感激麼?

如今對方當眾這樣保證,在他看來已然算是基本達成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