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年——

卻說西海三太子敖烈與金蟬子為尋玉兔,來到天竺王都“王舍城”外時,正遇到被玉兔附身的天竺公主演唱佛曲,使出手段攪亂那誦經會後,與公主一同被周遭看護的國王護衛迎到王宮之中。

因人多口雜之故,素娥並未與玉兔多談,只是簡單確認那“讓所有人都喜歡我”之夙願後便讓她繼續扮演公主以免國王生疑。

經過一番討論,眾人已確定了“驅邪”之法:教公主幾首於四海流傳,頗具魅惑之力令人聞之便心生好感之曲,再用珍珠變化出海螺法寶將她的歌聲傳播至天竺全境,最後提前說明,此乃天竺國公主以佛門秘術向全國傳音,如此一來區區一國凡人定然會輕易拜倒在公主的歌聲之下。

然而一眾龍子龍女卻沒料到這番作為的效果竟然如此出眾。

天空驟暗,漫天繁星,而後又有異常巨大的圓月出現,不過與那些驚歎拜倒的凡人不同,參與玉兔歌曲謀劃的眾人很清楚它們均為幻象。

“或許與這些曲目內容均為詠月有關,”敖烈猜測道:“由月宮玉兔演唱之後自然激發。”

“莫非我們應該請些兔子精回龍宮做樂師?”敖寸心笑道。

“普通山兔大約不行,但四海龍宮與月宮平素並無交情,卻是借不來月兔,除非……”敖烈搖頭,看向即使對那大月異象有些吃驚,仍然毫無停頓繼續演唱的玉兔。

若是普通地傳遞美妙歌聲,敖烈對於這玉兔能否得到全天竺凡人的喜愛還有些疑慮,但異象一出,何止喜愛,這些國民對公主的感情怕是會被提升到崇拜去。

“完成了。”金蟬子忽然說道,而後向白晶晶伸手,白骨公主立刻按事先說好的將一張骨面遞給他。

只見金蟬子以手虛託骨面,令其對準正在演唱的天竺公主,便見絲絲銀色光芒從她身上透出,並逐一被骨面吸收,綻放出瑩瑩月光。

待銀光充盈,金蟬子將骨面丟擲,瑩瑩月光飛快改變形態化為一名銀髮紅眸,頭頂兔耳,身穿蓬鬆白裙,額角佩戴一張骨面的半大女童。

“素娥,”玉兔化形後一把攬住素娥仙子:“我再也不要做公主啦!”

“好,好。”素娥反手接住她,順便摸頭。

那邊廂,天竺公主雖然已經變回本人,但異象仍然維持著,至少那滿面擔心的國王沒看出端倪。

“你們兩個接下來準備如何?迴天庭月宮?”敖寸心見兩人稍稍冷靜後,方才問道。

“唔……”玉兔眨眨眼,環視眾人,然後把目光定在金蟬子身上:“能不能跟這位‘聖僧’一起去靈山?感覺似乎挺有趣。”

“阿彌勒佛,”金蟬子道:“樂意之至。”

話音剛落,周圍眾人便聽到天地間響起一道雷霆,夜空、繁星、大月全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者乃是一尊頂天立地的金色巨佛,通體佛光閃爍,面貌慈悲威嚴,令王宮內一眾凡人盡皆拜伏。

“見過師尊,”金蟬子雙手合十躬身施禮:“師尊提前來見弟子,莫非已經決定認輸?”

“【輸贏與否,待你回到靈山方能見分曉,此次我來,所為卻是有它事吩咐。】”如來佛祖聲音洪大,但除與金蟬子同行的敖烈等人外,似是全然不曾聽到。

“師尊請講。”金蟬子並未直接應下。

“【你已知這玉兔乃私自下界,為何卻允諾帶其來我西天?】”如來聲音無喜無怒,並未直說目的,而是將話頭轉向剛剛脫離附體狀態的玉兔。

玉兔雖然與佛門隔著廣寒宮與天庭,不受管制,但跑來天竺這個佛門道場鬧騰一番,此時又被點了名,看起來有些畏畏縮縮。

“師尊早知她附體公主,卻不曾干預,豈不正好說明此事合該發生?”金蟬子道:“想必她已知自己在佛國欠下因果,故而想前往西天求助,弟子只是順勢而為。”

“【這玉兔與佛門的因果,原本卻與你有些干係,如今已經不必提了。】”如來似乎在解釋,又似乎完全沒解釋,略停頓後繼續說道:“【若你堅持所遭遇一切皆為我所安排,便當做如此罷。】”

“究竟何事,還請師尊吩咐。”金蟬子完全不接這個話茬,直接將話題撤回最初。

“【此事易爾,】”佛祖道:“【將玉兔與素娥順利帶到我靈山,我便解除她們與佛門的因果糾纏。】”

“什麼?”金蟬子面現凝重之色。

“這不正好?瞌睡送來枕頭,我們豈非本來便要如此行事?”敖寸心悄悄同敖烈說道。

“並非如此,”敖烈邊思索邊回應道:“我們雖一路護送金蟬子前往西天,卻均出於自願,沒有任何人是由於某些不得已的緣由方才西行,而今,眼見靈山就在眼前,金蟬子似乎隨意地答應了玉兔前往西天的請求,佛祖便立刻出現要將其坐實,如此說來……”

“如此說來,這玉兔下凡之事果然並非師尊手筆?”金蟬子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竅。

“【無論我說什麼,你定然不會相信,正如你沿途強行將任何疑似‘命中註定’之事皆扳離原本軌跡那般,】”如來道:“【既如此,當我命你去做一件原本便要做之事時,又待如何?】”

金蟬子道:“師尊定然能從此事中找到反駁弟子論點的論據,但弟子既已應下,便無半途放棄之理,更何況,師尊這道法旨也有相當可能是為了掩蓋真實目的的障眼法。”

“【你說是,那便是罷。】”巨大金佛虛影拈花一笑,旋即消散於天地間,引得一眾凡人更加瘋狂地叩頭膜拜。

“我完全沒懂他們在說什麼。”白晶晶道。

“我也沒懂,”珍珠應道:“或許那就是佛門所謂‘機鋒’?”

“不不,他們很明顯是以某件雙方都知道的事情為前提展開的討論,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事的人聽來自是一頭霧水。”敖烈解釋道。

“聽起來你似乎知曉?”白晶晶轉眼去瞪敖烈。

“聽金蟬子提過,但若他不同意,我也不好隨意講出。”敖烈連連擺手。

“哦,不得了……”即使是歌唱異象、佛陀降臨,也未能阻止敖玉將宴席一掃而空,此時她正望著已然如風捲殘雲般的席面呆呆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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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公主歌聲太美,不但天降異象,更有佛陀親臨,親手將她身上附著的“妖邪”除去,此時公主已然“痊癒”。

這便是金蟬子一行告知天竺國王的“真相”,畢竟在凡人看來,那巨大金佛虛影降臨後什麼也沒說,僅僅在消失前拈起一朵鳳仙花並微笑而已。

國王自是千恩萬謝,同“痊癒”的公主一同將眾人送到王宮外暫住的會同館,並承諾說要為“聖僧”一行塑像建廟。

雖說能在天竺佛國,靈山腳下立起一座分享香火的寺廟是件頗有成就感,並值得大書特書之事,但想想隊伍中的男女比例,敖烈最終還是婉拒了國王這一示好舉動。

送走國王與公主之後,敖烈看著隊伍中多出的兩名女童形貌的“骨面僕從”,正要與金蟬子商量接下來的行程,忽然神色一凜,抄起銀槍直奔院中。

飄飄渺渺,昏昏暗暗,只見這臨時居住的會同館小院已被形似水霧的法術完全籠罩,與周遭其他房舍徹底脫離,而同樣被迷霧遮擋的天空中,正漂浮著一艘漆黑猙獰的鋼鐵戰船。

船體輪廓呈流線型,有三桅三帆,船頭上有一隻振翅欲飛的寒鴉做船首像,而甲板上正立著一名身材巨大,面板黝黑,豹頭環眼的威猛天將,身後並無太多天兵,只有形貌氣質皆不相同的幾名女將。

“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帥和他的‘寒鴉’號?”由於同屬“水軍”之故,敖烈很快認出這戰船的主人以及所屬勢力,但頗感奇怪:“他素來與佛門無甚交情,也不像是認識我們中任何人的模樣。”

不過,隊伍構成倒是挺像,敖烈觀察著天蓬身邊的一眾女將,目光正好和同樣看過自己身旁諸位女伴的天蓬交匯,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情之色,於是互相點頭,隱隱有惺惺相惜之意。

那天蓬元帥並未同敖烈以及緊接著出現的金蟬子說什麼,直到那兩個“新來的骨面僕從”走出房門後,才高聲喝道:“素娥!玉兔!你們私自下凡,該當何罪?還不速速同我返回天庭受罰?”

這便是佛祖命金蟬子將兩位月宮女童帶去西天的緣由?不,不該如此淺顯。

敖烈正在思索此時內情,而金蟬子一時也並未曾開口,不料白晶晶卻主動踏前兩步向天蓬元帥喝道:“想要帶走我的手下?就得先過了本公主這關!讓我看看你這黑大個有什麼本事!”

等等?她們只是臨時借用你骨面僕從的形態吧?為什麼一言不合就開打了?敖烈看著諸多驟然出現並向那艘天河戰艦殺去的黑衣骨面僕從,一時只覺得頭大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