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閃到腰的馬忠超半邊屁股坐在地上,老臉扭曲變形,一隻手捂著後腰痛楚難當。

東方翻起魚肚皮,肆虐了一整夜的北風也小了。

天上的那顆金星開始變得模糊,像一頭頭臥牛的大棚在眼前慢慢現出真容。

無邊無際數不清的臥牛排列整齊映入眼簾,讓第一次來農場基地的我感到一陣陣的淚目。

早在兩個小時前的四點,無數方州的同僚就早早的起床進入大棚採摘蔬菜。

一顆批發價五毛的大白菜,一斤批發價八毛的茄子,六毛的菠菜,七毛的烏塌菜,三毛的大白蘿蔔,八毛的番茄……

最貴是九毛的韭菜!

這些蔬菜,都是方州天一院的同僚用自己的雙手種出來又用自己雙手親手割下來摘下來刨出來……

白天,他們是種菜的菜農,在大棚中揮汗如雨。

晚上,他們又集體進入秘密基地,從菜農變成搞科研的高階知識分子。

看到從我眼前運走的一車又一車蔬菜,看著那些個比牛馬還累的同僚,我心頭堵著一口悶氣,怎麼都緩不過來。

在他們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悲傷!

看到的,只有他們藏在心裡的那一口不屈不撓的氣!

還有,那刻在骨魂中,流淌在血液中的一種精神!

一種在新世紀以後就消失不見的人定勝天的浩然正氣!

默默回頭,左邊是鴨場,右邊是雞場,再遠方是牛羊場,身後,是方州最大的養豬場。

當農場收割正歡的同僚們上崗的時候,各個養殖場也在同一時刻活了過來。

狂亂的風帶起各種牲口難聞的氣味充斥鼻腔,耳畔傳來雞鳴鴨叫,牛吼羊咩,生活的氣息又是充實又是悽迷。

七點整,吃完最簡樸的饅頭稀飯早餐,在陳樟的帶領下到了農場另外一處所在。

那是方州的爛庫房!.

死去的六名方州同僚就擺在這裡,正在做遺體化妝!

方州改制後,死去的同僚都不化妝!

因為,馬忠超不同意!

因為化妝要聘請化妝師,需要給錢。

所有因公殉職的同僚統一流水線處理,直接火化送方州陵園!

這六名死去的同僚同樣也在這樣的處理模式。

就在送走的遺體的時候,我出手攔停!

遺體化妝,也是我提出來的!

我,無力決定他們的生死,但我有權力讓他們走得有尊嚴!

馬忠超對我的意見非常不滿,當著所有人的面對我提出了嚴厲批評!

同樣的,當著所有人的面,我直接給馬忠超懟了回去。

我知道馬忠超怕什麼?

他怕出錢!

他借石老的手把我強行頂上來做太陽神針背劍人,目的就一個。

讓我出錢來搞太陽神針!

他的理由就一個,他找不到錢了,方州也沒錢了!

我承認,馬忠超確實是個算計人的高手。

我也清楚,更明白,這是馬忠超給我挖的坑下的套。

我明明知道,但我就是義無反顧的跳!

我不是賭氣。

我心裡就一個念頭。

架空馬狗蛋!

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從眼前開始——

我要,架空馬忠超!

「這鞋子還是名牌兒,得上千了。還有這金利來的西裝。這一身行頭,加起來不得好幾千了。」

「六個人,就小兩萬了。」

「這個小童也

太浪費了吧。到時候一把火燒起來,這些身外之物不都得變灰灰……」

「噯,小童你來了啊。」

揹著手叼著煙的馬忠超看到我進來立刻換上那副標準的太監笑臉,遠遠的就探出手向我走來。

「你來得正好小童。有個事兒需要你點頭。我才敢辦啊。」

「執劍人你吩咐。」

「吩咐不敢當,是關於因公殉職家屬的慰問問題。」

「什麼問題?」

「我已經通知各個殉職員工家屬。讓他們進燕來見親人最後一面。你的意思?」

「當然要來。」

「小童你真是這個。呵呵。石老真沒看錯你。」

「只是涉及到進燕費用……還有最核心的後續賠償問題。小童你的意思……」

停屍房中,下班的近百名天一院同僚有的忙著給死去的同僚化妝,有的忙著佈置靈堂,有的忙著剪紙,有的在扎花圈……

他們大部分人的面板又黃又黑。歲月在他們並不老的臉上剌出一道又一道的滄桑和風霜。

生活的枯燥,繁重的勞動,還有不能說的秘密壓得他們的眼中幾乎看不到一點神采和光芒。

有的,只是最頹廢的麻木和最麻木的頹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有人相信,在這簡易漏風的倉庫中站著的這些人,會是方州天一院的菁英!

整個停屍房加悼念房中,只有馬忠超一個人在逼逼叨叨。

除去這些,整個倉庫看到的,都是濃濃失敗的沮喪。

我漠然看著馬忠超輕聲說:「執劍人,我想糾正您一點。」

「死去的六位同僚,不是因公殉職,而是因公犧牲!」

這話出來,現場所有同僚齊刷刷望向我,露出絕不可能的驚訝和震動。

馬忠超明顯的一愣,吃驚叫出聲:「犧牲?!」

「嘶!」

「小童。你要考慮好,要是算犧牲的話,那賠償費用可就比因公殉職更要……」

我徑直走到馬忠超跟前,目光緊緊死死盯著馬忠超。被寒風吹了一夜嘶啞的嗓子裡飆出我自己聽著都起雞皮疙瘩的話。

「他們,不是犧牲又是什麼?」

「他們要不算犧牲,天理難容!」

我的聲音變異走樣得厲害,但現場的同僚們卻是齊齊變色,看我這個陌生背劍人的眼神極度震驚。

但他們看我眼裡,有一股壓抑了很久,深埋了很久,隱藏了很久的火苗在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