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實在沒印象。”林語熙誠實道,“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認識也看不出來。”

譚太太責怪:“星辰,這是給你做手術的林醫生,你態度好一點。”

譚星辰嘁了一聲:“那謝謝咯。”

林語熙感到奇怪:“你好像對我很有意見。我以前得罪過你?”

“那倒是沒有。不過我以為你應該對我印象很深刻呢。”

譚星辰說:“你還記得兩年前,有一次你跑到史唐的生日會上找你老公嗎?”

“當時我問了你老公一個問題。”

林語熙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

“我問他,跟江楠姐談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娶了你——”譚星辰露出一個輕蔑且譏誚的表情。

“他當時怎麼回答的你還記得嗎?用不用我提醒提醒你?”

林語熙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時周晏京還沒去紐約,不知為何突然對她冷淡下來,連續好久都沒回家。

林語熙見不到他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知道史唐生日他一定會去,所以儘管沒有收到邀請,也並不喜歡那種場合,還是厚著臉皮問史唐要了地址。

她那天下班很晚,到的時候,他們酒已經喝了一輪。

周晏京手裡拈著半杯酒,懶怠寡興地半靠著沙發,看那幫人玩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

酒杯轉向他,周晏京選了真心話。

史唐嫌他沒勁:“我都想好讓你做什麼大冒險了,你竟然選真心話!”

然後惡狠狠地問了個刁鑽的問題,“你談過的女朋友裡,最喜歡哪一任?”

那時候林語熙剛剛進門,周晏京似乎看到她了,又似乎沒有,他懶洋洋倚著真皮沙發,笑著答了兩個字:

“前任。”

林語熙匆匆趕來的腳步就因為那兩個字定住。

外面很多人都以為江楠是周晏京的初戀,其實不是。

林語熙高中時和周晏京同校,低他兩屆,她讀高一時,周晏京高三。

林語熙親眼看著他身邊的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但也沒見對誰特別上心。

總是女孩子主動來找他,他也不是來者不拒,他只談漂亮的,風流又薄倖。

他和江楠一起長大,但直到大學才交往,和林語熙結婚之前,江楠是他的最後一任。

在場誰不知道周晏京的前任是江楠,頓時一片起鬨聲,說你果然還是對江楠念念不忘!

林語熙聽著他們的鬨鬧,看著周晏京臉上掛著散漫的笑,沒有否認。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確認周晏京看到了她。

他知道她在。

緊接著,有個女孩子問他:“晏京哥,你跟江楠姐談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娶了別人啊。”

林語熙的腳像被鋼釘釘在原地,耳邊有尖銳的轟鳴,周晏京涼薄的嗓音卻清晰無比,字字入耳。

他說:“娶不到想娶的,還不能娶個別的湊合一下嗎。”

就像是一個人正在溫暖舒適的三亞度假,穿著漂亮的長裙,享受著海灘上的日光,最幸福的時刻突然被赤裸裸地扔到西伯利亞冰原,渾身血脈都被凍住的冰冷。

那一刻被當眾擊垮的自尊,當有人發現她之後,投向她的嘲弄或可憐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林語熙。

她就是從那天開始,變成所有人眼裡的笑話。

怎麼可能忘得了。

林語熙把手放進外套口袋,好像要裝得足夠若無其事,才不會被人看見心裡被挖開無法癒合的傷口。

“你跟晏京哥還沒離婚呢?”譚星辰的聲音滿是嘲諷。

“真搞不懂你,死纏著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不放,你都沒有自尊心的嗎?”

“還沒離,怎麼了?”林語熙語氣平靜,甚至沒有太大的起伏,“江楠都沒急,你急什麼。”

她說完便轉身打算離開。

譚星辰惱羞成怒,衝她背影道:“我哪急了?你的破事跟我又沒關係,我只是看不慣你搶江楠姐的東西罷了!”

“江楠姐跟晏京哥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要不是他們分手,你趁人之危,你以為你會有機會嫁給他?”

“你說的好聽點是周家的養女,其實誰不知道,你就是個住在保姆間的貨色,連江楠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林語熙的腳步頓住。

兩年來承受的所有輕蔑鄙夷的眼光,一個個痛苦難眠的夜晚,都在此時被血淋淋地揭開。

“星辰!”譚太太喝斥她,一向溫柔的人沉下臉教訓,“你怎麼跟林醫生說話呢?”

接著又抱歉地對林語熙道:“林醫生,這孩子從小就這樣,脾氣壞,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裡去。”

“沒關係。”林語熙輕聲道,“她說的也是事實。”

她轉過身看著譚星辰,放在口袋裡的手緊緊攥著,纖細的指骨都泛起蒼白,可臉上依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

“不過我搶都搶了,又能怎麼樣。”

“周晏京又不是什麼寶貝,一個到處拈花惹草寡情薄倖的渣男,江楠那麼稀罕,再從我手裡搶回去就是了。”

譚星辰還想說什麼,目光落到她身後,表情頓時收斂,意外又訕訕:“晏京哥?”

林語熙手指顫了一下,回過頭。

不知何時出現的周晏京就站在門外,手裡拎著一個紙袋。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裝,可能是衣服的顏色太冷色調,將他的臉也襯得一片冰冷。

看向林語熙的眼神那麼淡漠,即便嘴角勾著淺淡的弧度,也看不到一點溫度。

“我是不是來得不太湊巧。”

他輕諷,“背後說人壞話怎麼也不先看看周圍有沒有人,被我當面聽到,多尷尬。”

林語熙抿唇:“你怎麼來了。”

周晏京單手抄著兜:“一大早就預感到有人要說我壞話,專程過來聽聽,我的好太太在背後都是怎麼編排我的。”

林語熙想解釋什麼,又好像沒什麼可解釋的。

周晏京不就是一個薄情寡義的渣男嗎。

“我說錯了嗎?”林語熙道。

周晏京諷刺地一扯唇:“沒說錯,你說得很好。做我這個渣男的妻子,這幾年真是委屈你了。”

林語熙口袋裡的手指已經捏得失去痛覺。

“你知道就好。”

兩個人之間的樣子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更冷靜平淡,無形之間已經劍拔弩張。

周晏京的外形和氣質在醫院這種地方實在突出,引得走廊經過的醫護和病人頻頻張望。

譚星辰在病床上縮著脖子,哪還有之前囂張的氣焰,譚太太覺得這矛盾是自己女兒挑起來的,歉疚地想要勸解。

“都是星辰多嘴亂說的,你們別……”

周晏京神情淡漠地打斷:“確實很多嘴。看在您和譚董的面子上,這次我不計較,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替你們教育一下,讓她學會該怎麼說話。”

譚星辰感覺到後脖頸一股寒意,悄悄把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嘴。

周晏京說完抬腕掃了下時間,走之前從林語熙臉上掠過的目光,如冷峭的冰霜。

醫院門口,老劉遠遠見男人大步流星氣場凜冽地從醫院大門出來,快步下車為他開啟車門。

周晏京坐上車,隨手將那隻紙袋扔到一旁。

老劉察覺到他身上陰沉的氣壓,不解又小心地問:“這衣服不是拿給太太的嗎?今天降溫,天氣預報說西伯利亞寒流要來了……”

周晏京面無表情疊起腿,聲音比西伯利亞刮來的冷空氣還要冷:

“讓她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