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北伐東路軍的主帥,不管皇帝要不要來,沈毅都必須做好預案,做好一切應該做的準備。

同時,沈毅也給趙相公回了一封信。

畢竟站在趙昌平的角度上,也是不太希望皇帝出京的。

不過這個時候,沈毅也不太好跟趙相公交差,只能硬著頭皮說自己給宮裡去了信。

身為皇帝親信,他現在只能寫私信,不好公開上書勸阻皇帝。

沈老爺言辭懇切,連夜給趙尚書寫了信。

同時,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應該做的一切準備。

就這樣,一直到忙到第二天早上,師兄弟倆都沒有怎麼睡覺,聚在一起,商量著需要做的一切準備,以及應對各種情況的預案。

到了次日中午,沈老爺正準備回住處補覺的時候,才知道蘇定跟凌肅,已經奉命趕回,正在等著自己的召見。

至於薛威…

因為薛威現在是主攻,他一時半會分不開身,還在寧陽附近,與齊軍糾纏。

沈老爺洗了把臉之後,也沒有繼續睡覺,在自己的書房裡,見了這兩位連夜趕回來的大將。

這會兒,三個人基本上都沒有怎麼睡覺,各自頂著一個大大的黑眼圈。

沈毅招呼兩個人坐下,也不再廢話,長話短說。

“目前來看,齊人雖然有奪回兗州的念想,但是總體打的還是相對保守的。”

沈老爺頓了頓,開口道:“我估計,是因為他們的主心骨還沒有到。”

內衛在燕都,滲透的很深,現在的沈毅,已經知道了圖遠圖大將軍,再一次受命擔任大將,領禁軍以及徵南軍殘兵,前來總管山東戰事。

如今,圖大將軍應該還在路上,沒有到。

因此,齊軍雖然看起來蠢蠢欲動,但是真的打起來的時候,態度相對保守,有退守的態勢。

比如說,薛威攻寧陽,已經有七八天時間了,這幾天時間裡,在寧陽一定區域性戰場上,一定是齊人的兵力稍微佔優的,不過在這段時間裡,齊人雖然跟薛威略有碰撞,但是並沒有全面接觸。

到現在,雙方死傷也不過三四千人。

而且,齊人似乎已經有放棄寧陽,繼續北撤的苗頭了。

沈毅頓了頓,看向這兩個大將,開口道:“根據我的情報,偽齊的圖遠圖大將軍,將會南下,接手山東軍事。”

“算算日子,圖遠到山東,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我的意思是,趁著圖遠還沒有到山東,或者是他剛到山東,還沒有熟悉山東的情勢,咱們軍隊再往北壓一壓,給將來的戰事,留出一些拉扯的餘地。”

沈毅這話說的委婉。

所謂拉扯的餘地,其實就是萬一戰事不順,給自己留下些撤退的空間。

當然了,淮安軍這個時候北壓,更多是為了應對皇帝北上,不至於讓皇帝到了曲阜之後,送到齊人的臉上。

不過這種事情,是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凌肅還有蘇定說的。

這不是什麼信任或者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做事情的原則問題,所謂臣不密則失身,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起身對沈毅抱拳:“沈公吩咐。”

“你二人,一東一西。”

沈毅沉聲道:“凌將軍,從西邊,取東平州,最好的情況是取下東平州之後繼續北上。”

“蘇將軍往東,沿泗水北上。”

沈毅看了看兩個人,開口道:“最好的情況是,把戰線推到泰安州州城附近。”

聽到沈毅這句話,兩個人都有些吃驚。

因為這種方案,有些太過激進了。

凌肅想了想,低頭道:“沈公,東平州還有不少齊軍,短時間內,怕很難攻取下來。”

沈毅點頭。

“所以我也沒有強求。”

“你領兵,在東平州州城附近,若有機會,便取東平州,繼續北上,若無機會。”

沈毅輕聲道:“便替我看住東平州的齊軍,不要讓他們動彈。”

聽到沈毅這句話,凌肅才長鬆了一口氣,低頭道:“末將遵命!”

至於蘇定,微微低頭道:“沈公,這個時候兵進泰安州,是不是有些冒進?”

“沒有讓你去打下泰安。”

沈毅喝了口茶水,補充道:“只是讓你將左路軍開過去。”

“如今山東地界上,齊人的兵力與咱們淮安軍的兵力彷彿,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圍得住咱們。”

“你將軍隊開到泰安去,寧陽齊軍反倒會擔心,咱們把他們給圍住。”

“整個齊軍的左轉,都會為之遲滯。”

沈毅看了看兩個人,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只給諸位提供打仗的思路,以及大體的方向,戰場上瞬息萬變,具體情況就需要具體應對,不能死板,更不能按圖索驥。”

這就是沈老爺當領導的好處了,在打仗這方面,他幾乎是給了這些下屬最大的自主權,保證戰場上具體戰術實行的時候,有足夠的靈活性。

更重要的是,不管這些靈活的戰術有沒有效果,或者是出沒出問題,出了多大的問題,沈老爺這個領導,都願意替他們承擔責任。

也就是說,淮安軍內部的責任,由內部劃分,而整個淮安軍的責任,是系在沈毅身上的。

這樣一來,下面的將領們打仗,便可以放手施為了。

二人不再廢話,躬身行禮。

“末將領命!”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暫時就想到這麼多,我說的事情,時間並不緊迫,二位將軍今天先不急著回去,下午可以聚在一起,商量商量我說的戰略,如果有什麼不同的意見,稍晚一些可以來找我。”

“晚上,在我這裡吃頓飯,我請客。”

二人再一次低頭。

“末將遵命。”

………………

一轉眼,又是數日之後。

建康城裡,甘露殿中。

高太監手裡拿著一份文書,站在皇帝身側。

皇帝陛下,這會兒正在翻看吏部遞上來的,新年新放缺的進士官職,見到高明站在自己身後,他回頭看了看高太監,淡淡的說道:“平日裡這個時辰,不是你在這裡伺候,怎麼,有什麼事情?”

高太監手捧文書,遞在了皇帝面前,低聲道:“陛下,這是沈侍郎給您的密信。”

他不等皇帝接過,便開口說道:“這封信是由內衛送出來的,不過送出來沒有多久,沈侍郎似乎是接到了陛下寫給他的密信,便派人到內衛,將這封信給追了回去。”

“如今奴婢手裡這本,是原件的抄本。”

皇帝陛下一怔,隨即啞然失笑:“你們也真是,他既然已經追了回去,還抄一份做甚?”

高太監神態恭謹,微微低頭道:“內衛只是以防有失,因此做個備份。”

他頓了頓,補充道:“只指揮同知杜庸一個看過,杜庸其人,可以過目不忘。”

皇帝不以為意,開口道:“他收到了朕的信之後,又把這封信追了回去,那麼這封信裡寫什麼,朕大概已經知道了。”

洪德皇帝打了個呵欠,擺手道:“不看不看。”

高太監低頭:“那奴婢這就燒了去。”

他正要帶著這份文書離開,皇帝陛下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還是遞上來罷。”

高太監微微低頭,臉上並沒有出現太多情緒化的表情,只是微微低頭道:“是。”

他把這份厚厚的信封,遞了上去。

皇帝從中抽出了整整一沓信紙,忍不住“嚯”了一聲。

“不愧是兩榜進士出身,真能寫啊。”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皇帝陛下還是很給沈老爺面子,從頭到尾,將沈毅寫的東西看了一遍,然後將信放在了桌子上,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

良久之後,他才微微搖頭:“沈七畢竟能說會道,被他這麼一勸,朕竟有些不想去了。”

不過很快,皇帝陛下皺了皺眉頭,回頭看向高太監,問道:“高明,沈七這封信是他收到朕的信之前寄出來的,還是之後寄出來的?”

高太監一愣,隨即低頭道:“回陛下,時間都在同一天晚上,差不多是相同時間,而且只盞茶時間,沈侍郎便派人追要了回去,因此不太好分辨,是在之前還是之後…”

皇帝陛下聞言,眯了眯眼睛,隨即低頭看向桌子上長達數千字的長文,輕聲道:“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封信總不至於是他收到了朕的信之後再寫的,是不是?”

高太監低頭,看了看厚厚的七八張信紙。

“是,時間上絕來不及的。”

皇帝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書,出神了一會兒,隨即笑罵道:“這沈七,還是一如既往的奸滑。”

“不過,這封信他既然裝作沒有寄出來。”

皇帝輕哼了一聲。

“朕也就裝作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