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並不是什麼江都的頂尖家族,再沉毅中進士之前,哪怕是大伯沉徽那一脈,最多也就是中等偏下的家族,而沉章這一脈,只能勉強說是個士族了。

畢竟沉章本人,都已經不再是士了。

但是現在,沉家大宅卻十分熱鬧。

因為沉家出了個沉毅,這是沉家在江都一百多年的第一個翰林,同時也是第一個二甲進士。

沉家往前數,也就是沉毅的曾祖做官做的最高,做到了六部員外郎,而即便是沉毅的曾祖,也僅僅只是個三甲同進士而已,差一點夠到二甲,更不要說是進翰林院了。

而現在,沉毅不僅中了進士,還進了翰林院。

這對於沉家來說,自然是無上的光榮。

而且,不僅僅是光榮。

身為翰林,只要沉毅不作死,那麼將來的成就一定會,超過他的曾祖,只要按部就班的一點點往上升,哪怕做不了宰相,做個侍郎或者三品官,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畢竟沉毅還很年輕。

也就是說,沉家將來,一定會成為官宦人家,即便大多數人沒辦法直接沾到沉毅的光,但是最起碼有個大官的族人,在江都就不用害怕被當官的欺負。

所以這一次沉毅成婚,動靜很大。

江都府裡幾乎沉家的所有族人,能來的全來了,齊聚沉家大宅,幫著操辦婚事。

而沉毅身為新郎官,一大早就被幾個丫鬟,梳好了頭髮,穿上了大紅喜服。

這就是人多的好處了,沉毅這個新郎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就像個人偶一樣,任人擺佈就行了。

大概折騰了一個時辰左右,沉毅才換好了衣服,然後騎上大馬,出發接親。

接親的隊伍裡,三哥沉陵和小弟沉恆陪著,沉毅騎在馬上,看著浩浩蕩蕩的接親隊伍,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沉毅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沉陵,開口問道:“三哥,咱們沉家今天來了多少人。”

沉陵這會兒正滿面笑容,聞言一愣,然後想了想,開口道:“今天是咱們沉家大喜的日子,能來的全來了,咱們家從烈祖之時就定居江都,曾祖之時發跡,在江都怎麼也有兩三百人,今天來幫忙的,估摸著有二百人罷。”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開口問道:“子恆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沉毅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口應了一聲。

“沒什麼,隨口問一問。”

沉毅原先並沒有覺得沉家有多大,在他看來,哪怕算上幾個伯父家的家人,算上沉家的媳婦們,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二十個人。

但是現在…他沉某人突然平步青雲之後,才發現,沉家其實很大,人也很多。

他這個翰林公的出現,導致沉家從一個散亂的家族,似乎開始變成一個大家族了。

這麼大的家族,有好處也有壞處。

比如說沉毅要支應人做事情,只要是沉家的人…多半都會盡心盡力的去幫他辦,但是與此同時,他在享受權利的時候,難免。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現在他是個小官倒還罷了,以後官如果做大了,家裡的人難免會扯他的虎皮,像范家一樣。

沉毅走神了一會兒,然後回過神來,看向一旁的沉陵,突然笑了笑:“三哥,你過完年還跟我去建康麼?”?

沉陵伸手撓了撓頭:“七郎你要是要為兄去,為兄跟你去就是。”

“嗯。”

沉毅目光看向前方,微笑道:“三哥陪我在建康多半待幾年,等將來大伯年紀大了,你再回來…”

要想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家裡就需要一個跟沉毅同心同德的當家人,這樣沉家才不至於在江都作惡,不至於揹著沉毅橫行鄉里,不至於在沉毅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之前,把沉毅拽進深淵裡。

甘泉書院距離江都並不是很遠,因此兩兄弟說話的功夫,甘泉書院已經近在眼前。

本來陸夫子的女兒嫁人,不應當從甘泉書院出閣,但是陸夫子在江都沒有置房產,再加上他在書院極有威望,書院上下的師生都同意他從書院嫁女兒,所以陸師妹今天便從書院出閣。

因為是書院這種斯文之地,再加上沉毅翰林的身份擺在這裡,沒有什麼人敢難為他,沉毅順順當當的進了書院,按照主婚人要求的環節,給神色複雜的陸夫子磕了頭,口稱岳父。

陸夫子伸手把沉毅扶了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

然後長嘆了一口氣:“青雀在繡樓裡,你迎她下來罷。”

沉毅再一次下拜叩首,然後順順當當的上了繡樓,敲了敲繡樓的房門。

“師妹,我來接你回家了。”

沉毅語氣溫柔。

繡樓的房門緩緩開啟,也穿了一身新衣服的蓮兒,笑嘻嘻的走了出來,對著沉毅伸手討喜錢。

“姑爺,沒有喜錢可不讓你接小姐走!”

她與沉毅已經很熟悉了,知道沉毅的脾氣,因此也敢跟沉毅開開玩笑。

沉毅從懷裡一口氣掏出四五個紅包,遞在蓮兒手上,裡面都是一些壓成餅的散碎銀子。

“一早準備了許多,到了書院卻沒人攔我,都給你,都給你。”

拿了喜錢之後,蓮兒才喜笑顏開的開了房門,畢竟是斯文之家成婚,不能太鬧騰。

沉毅進去之後,對著陸師妹伸出了手,笑道:“師妹,岳父還在下面等著你去行禮。”

“嗯…”

蓋著蓋頭的陸師妹臉色緋紅,跟著沉毅一起下了樓,走到的陸夫子面前,款款下拜。

陸安世訓勉四句,每訓勉一句話,陸姑娘便下拜叩首一次,四句話說完,父女倆都已經是淚流滿面。

終於,在主婚人的主持下,禮儀全部行畢,陸姑娘才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八抬大轎。

上了轎子之後,沉毅回頭給陸夫子磕了個頭,然後轉身上馬。

按照規矩,他要先新娘一步回家,然後在家裡迎接新娘。

騎馬的速度肯定快於花轎,沒過多久,沉毅就回到了沉家大宅,然後在門口等著花轎落轎,上前把新娘子背進了新房。

進了新房之後,沉毅就要出去迎客了。

至於婚禮,那是傍晚的事情…

…………

這一天,沉家賓客絡繹不絕。

不管是扯得上關係還是扯不上關係的,都來到了沉家大宅賀喜,其中包括了沉毅在書院的同窗,還有新晉的舉人陳長明,以及在建康認識的江都同鄉進士孫鯉。

不過另外一個同鄉進士卻沒有來,因為他還在建康,不曾回來,只是寄來了一封書信,遙遙祝賀了一番。

除了沉毅的這些朋友之外,江都的鄉紳也差不多都齊聚沉家,來給沉毅賀喜。

而更加重份量的,是江都知縣張簡,以及新任的江都知府鄭淵。

這兩個人,是正兒八經的江都父母官,江都地界說一不二的主。

這其中,張簡的地位可能還要比鄭淵高一些,一來是因為這些天張縣尊的青天之明遍傳建康,二來他是前任宰相的嫡孫,身份地位自然跟普通的縣令不太一樣。

縣府兩級衙門的老大都來了,衙門口的官員也來了不少,沉毅在門口迎客,一一向這些官員拱手致謝。

終於,迎到了張簡。

這位曾經風流瀟灑的縣尊老爺,這會兒滿臉疲憊,甚至面有菜色,很顯然這幾天時間著實是累到他了。

沉毅對著張簡拱手行禮,開口道:“師兄辛苦。”

張簡擺了擺手,無奈笑道:“不辛苦不辛苦,過了這陣就沒事了。”

他拍了拍沉毅的肩膀,無奈道:“我不能久留,估計吃頓飯之後就得走,衙門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我不在場,下面的人不敢辦,而且可能會胡辦。”

畢竟事涉范家,縣衙很多人不敢辦事很正常。

沉毅默默點頭,嘆了口氣:“難為師兄了,等明年師兄回建康,我請師兄喝十頓酒!”

“哈哈…為兄記住你這句話了!”

張簡咧嘴笑了笑,然後靠近了沉毅一些,用疲憊的語氣低聲道:“關於范家的奏書,縣府兩級已經上報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