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說,大多數女子都是不太適合搞政治的。

當然了,大多數男人也都不適合搞政治。

不過,單純就“政治人才”的比例而言,女性要比男性更少。

因為女性在很多時候不夠理性,想要在官場上混下去,首先就是要管控好自己的情緒,要做到胸有激雷面如平湖。

雖然大多數女子都不夠理性,但是總有一些例外的。

比如眼前這位葉家的長女就是這樣。

她不僅聰明,而且非常理性,能夠走一步看三步,已經是個非常合格的官員了。

如果她能夠進入朝堂做官,雖然不敢說名列宰輔,但是混個四品五品官,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對於普通人來說,哪怕是兩榜進士,四五品就已經是極限了,在往上,一來需要人脈,二來需要機緣。

可惜的是,時代束縛了她。

她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做官,也不可能登上政治舞臺了。

想到這裡,沉毅微微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建康城裡另外一個聰慧的女子。

而那個女子,已經具備了登上政治舞臺的一切要素…

見沉毅有些愣神,葉嬋微微低頭道:“公子謬讚,妾身只是有一些小聰明,上不了大臺面的。”

沉老爺回過神來,看了看葉嬋,微笑道:“嬋兒姑娘唯一的弱點就是太重視家裡人,三年前如此,三年之後也是如此。”

三年前,葉嬋的父親重病臥床,理性考慮的話,對於葉嬋來說,最優的選擇是該嫁人嫁人。

因為葉家的事情,本不該她這個女子來管。

為了家裡人,她站了出來,扛起了家裡的事情。

三年之後的現在,葉嬋願意對沉毅自薦枕蓆,其中一小部分原因當然是她對沉毅有一些類似於崇拜的情緒在裡面,然而更大的原因,還是為了家裡人。

雖然她也是葉家的一份子,如果葉家出了事情,她大機率也會遭殃,不過以這個女子的手段,想要讓自己從葉家脫身,並不是什麼難事,把自己嫁出去之後,朝廷多半也就不會追究了。

而這位葉大姑娘,為了家裡人,主動找到沉毅,願意伏低做小。

這在這個重視貞潔的時代,是非常難得的,並不比自戕容易多少。

聽到沉毅這句話,本來微微低著頭的葉嬋,突然心裡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立時就紅了眼睛。

不過她很快管控好了自己的情緒,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之後,抬頭看了一眼沉毅,擠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這番話,本來應該妾身的家人跟妾身說,可是三年來,家裡沒有一個人跟妾身說過半個字。”

“沒想到,竟然從公子這裡聽到了。”

她微微低頭道:“公子能體諒妾身,妾身打心底感激。”

“這些事情並不難向。”

沉老爺喝了口茶水,澹澹的說道:“葉家人不肯體諒你,無非兩種人,一是那些旁支恨你壞了他們掌家的好事。”

“第二種人是令弟。”

沉毅笑著看了她一眼。

“令弟恐怕現在都很少願意見嬋兒姑娘了罷?”

葉嬋勐地抬頭,她看著沉毅,瞪大了眼睛:“公…公子您…”

他是想問,公子您怎麼知道的。

沉老爺神色平靜。

“凡事只要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就不難猜出一些旁人的心思,若我是令弟…”

沉老爺嘆了口氣:“多半也會愧疚道不願意見你的程度。”

見葉嬋愣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沉毅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不知不覺,話就扯遠了。”

他笑了笑之後,繼續說道:“我既然把那些財產交給你打理,那麼怎麼處理都是你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這個福州商會,你自己拿主意就是,碰到了什麼難處,再來找我。”

葉嬋這會兒,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她走到沉毅身後,先是給沉毅倒了杯熱茶,然後伸手給沉毅捏了捏肩膀,輕聲道:“其實公子您對妾身,並沒有另眼看待,是不是?”

“選中我處理福州士族的財產,恐怕也不是公子您的本意。”

沉毅放下手中的茶杯,回頭瞥了一眼站在這裡身後的女子。

“此話怎講?”

“妾身自己猜的。”

葉嬋輕聲道:“您那天假裝跟妾身同房,應該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妾身回去想了想,這種事情對於公子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公子沒有道理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除非…”

葉嬋看了看北邊,沒有說話。

沉毅啞然一笑:“還有呢?你還猜到了什麼?”

葉嬋語氣幽幽:“還有,公子跟妾身說過,福州有一個大中茶行,是宮裡的買賣,您說您茶行的東家打過招呼,說明您是認識這個茶行的東家的。”

說到這裡,葉嬋看了一眼沉毅,目光竟然有了一些幽怨。

“前兩天,妾身聽說,大中茶行給巡撫衙門送了幾大箱銀子。”

“妾身沒有聽說新任巡撫與大中茶行有什麼來往,那麼這錢…”

“多半是公子您調過去的。”

“公子您要用錢,從大中茶行調去,卻沒有從妾身這裡支取…”

她幽幽嘆了口氣:“說明這個大中茶行在您心裡,是比妾身更加親近的。”

“現在猶然如此,更不要說去年了。”

葉嬋聲音輕柔:“而且,您去年拒絕了妾身,妾身想,您原意是想讓大中茶行的東家,來打理我等福州士族罰沒的產業,是不是?”

聽到這裡,沉老爺忍不住拍掌稱讚:“葉姑娘真是聰慧過人。”

“可是您並沒有讓大中茶行來做這件事,您又說過,大中茶行是宮裡的買賣,說明這件事,是宮裡否了您…”

“好了。”

沉毅打斷了她的話,微微搖頭道:“話就說到這裡罷,再往下說就不合適了。”

不得不說的是,這個葉家女子,的確聰慧到了一定的地步,僅僅憑藉幾個看起來完全沒有聯絡的事件,她竟然就能把這件事情串聯在了一起,並且幾乎把事情還原了個八九成。

沉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回頭認真打量了一遍這個女子,想了想之後,開口問道:“嬋兒姑娘,似乎不是賣弄的性子,今天怎麼突然在我面前,把心中所想,統統說了出來?”

“因為妾身知道,您原來是沒有選擇妾身的。”

她抬頭直視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妾身就想告訴公子,妾身不蠢笨。”

“福州的事情,妾身也能辦好…”

應聘者,向老闆展示能力了。

沉老爺摸了摸下巴,然後笑了笑:“嬋兒姑娘豈止是不蠢笨,簡直聰明到了讓我有些嵴背發涼的地步。”

“到現在為止,你幾乎全部猜中了。”

葉嬋目光閃動,沒有說話。

她全部猜中的話,意思就是說,那天眼前的這位沉大人跟自己做戲,是做給皇帝看的!

她不瞭解沉毅跟皇帝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但是現在她心裡很清楚,自己跟這位沉大人…

似乎已經是一家人了。

最起碼在皇帝那裡是了。

沉老爺找了個空閒的茶杯,給葉嬋也倒了杯茶水,然後開口道:“今天,嬋兒姑娘留在我這裡多留一會兒,到天黑再從這裡離開,這樣明天應付那十幾家人的時候,也會輕鬆一些。”

沉老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澹澹的說道:“福州衛那邊在徵兵,明天我要去琅岐島看一看,估計七八天才能回來,我不在福州,嬋兒姑娘如果碰到了什麼事情,可以去巡撫衙門找程中丞。”

“嗯…”

說到這裡,沉毅沉吟了一番,然後開口道:“見到程中丞,就說你是都司衙門的人,他自然會幫忙的。”

葉嬋低頭道:“公子您放心,妾身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

沉毅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在自己的書桌旁發現了一張棋盤,他看向葉嬋,笑著問道:“嬋兒姑娘會下五子棋麼?”

葉嬋點頭。

五子棋起源很早,在這個世界也已經有悠久的歷史,雖然沒有圍棋那麼高的地位,但是也算是民間娛樂棋種之一了,像葉嬋這種士族女子,自然是會下的。

沉老爺一邊擺棋盤,一邊發出邀請。

“左右閒著無聊,離天黑還早,咱們下幾盤?”

葉嬋眼珠子轉了轉,小聲道:“公子,要是有人盯著咱們,不如咱們去臥房下?”

她這是想配合沉毅做戲。

“不妨事。”

沉老爺笑著說道。

“在他們眼裡,不管我們倆在哪個房間。”

“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