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沉毅的這個回答,皇帝陛下似乎很滿意,他笑眯眯的看著沉毅,微笑道:“他們要是捨得把兒孫扔到戰場上去,那也不用走你沉子恆的門路。”

“不過你放心,朝廷裡的事情,朕會幫你擔著,你安心在前線打仗就是,要是有人要在朝廷裡尋你的麻煩,朕第一個不答應。”沉毅微微低頭,躬身道:“臣多謝陛下厚恩,臣一定不負陛下厚望,替大陳守土安民。”皇帝臉上露出笑容,他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朕想問一問沉卿你的意見。”

“陛下請說。”皇帝摸了摸下頜的鬍鬚,看向沉毅,輕聲道:“年前,北邊的韃靼給朕送來了書信…”皇帝陛下面色平靜,他看著沉毅,開口道:“他們想與朕結盟,等北齊皇帝一死,與大陳一起聯合攻齊。”沉毅聞言,大皺眉頭。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向皇帝,緩緩搖頭:“陛下,朱裡真是異族,韃靼同樣也是,而且危害可能比朱裡真更甚,朱裡真人入關已經六十多年,現在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兇悍…”

“好歹彼此知根知底。”

“如果朱裡真人沒了,迎來了更兇狠的韃靼,那麼大陳朝廷,立時壓力驟增!”皇帝眯著眼睛看著沉毅,片刻之後,他緩緩說道:“可是中書五相,個個歡喜不已。”

“去年收到這封書信之後,他們就準備派遣使者去韃靼,與韃靼人細談此事,定下盟書。”皇帝陛下幽幽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開口道:“朕的宰相們覺得,恢復故土,還於舊都的大好機會,終於擺在了朝廷面前。”沉老爺面無表情,冷笑道:“那北齊覆滅之後呢?北齊的疆土該如何劃分?如今北齊全境,幾乎都是我大陳故土,打下了北齊,難道要分一半給韃靼人?”

“分一半給他們,燕都都被分出去了!”沉毅語氣有些憤怒:“況且,給他們一半,他們便能知足了?”皇帝陛下對著沉毅笑了笑,開口道:“所以朕,把這件事壓下去了,至今只有朕以及幾個中書宰相…”說著,他看向沉毅,開口笑道:“還有沉卿你知道。”

“老實說,朕…”皇帝陛下幽幽的說道:“很是心動啊。”沒辦法,這種事情沒有人會不心動。

大陳失落半壁江山,已經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來,歷代皇帝無一不想著還於舊都,如果能在當今洪德皇帝手裡做成,哪怕付出一些代價,那也真真是名傳千古了!

到時候,哪天洪德皇帝嘎嘣一下沒了,後世皇帝不得給他諡個

“世祖”?要知道,皇帝是最看重身後名的。因為身前所有的東西,他們已經予取予求,剩下的追求,也就只有身後的名聲,以及史書上的評價了。

皇帝陛下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眯了眯眼睛,說道:“畢竟,朕與北齊,有著血海深仇。”當今天家,在南渡的時候,失落了不少皇族在北邊,落在了齊人手裡,這些皇族…下場自然都不會太好。

尤其是那些公主帝姬,真真是慘不忍睹。沉毅讀過《燕聞錄》,皇帝陛下自然也讀過,這些都是刻在骨子裡的仇恨,沒有一個皇帝,不想報六十年前的血海深仇。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幽幽的嘆了口氣,開口道:“但是朕心裡又很清楚,這樣做是不成的,且不說韃靼人會不會信守約定,就算他們守約,真的打下北齊,也沒有辦法與韃靼人坐下來分地。”

“少不得,又是一場大戰。”皇帝皺著眉頭說道:“所以這件事,朕準備擱置再議。”

“朕要好好考慮考慮。”說到這裡,他看著沉毅,開口道:“沉卿,你在淮安,一定要打的漂亮一些。”他低眉道:“你打的越好,朕越有說話的底氣,要讓那些老頭子們看看,大陳不靠異族,也能夠恢復故土!”沉毅鬆了口氣。

老實說,他很想跟眼前的皇帝說說大宋的故事。但是這種話說出來,沒有憑託依據,說出來也沒有什麼用。

好在,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還算冷靜,沒有真的應下這件事,不然沉毅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佈局將會被徹底打亂,一切可能都要重頭開始佈置。

沉毅微微低頭道:“是,臣一定盡力辦好差事!”皇帝揮了揮手,微笑道:“對了沉卿,紹興進上來了一些三十多年的陳酒,朕讓御膳房加了點滋補的藥材,用紅糖熬出來,冬天喝了很是受用,你到偏殿去,朕讓人給你上一碗,你喝了之後再回去,能夠禦寒。”這種算是皇帝賞賜,沉毅只能低頭應下,然後跟著宮裡的太監良華一起,到了偏殿坐下。

到了偏殿之後,良公公便微微低頭道:“沉郎中且稍等一會,熱好了就給您端上來。”沉毅連忙點頭答應。

良華退下去之後,沉老爺便在甘露殿偏殿閉目養神,等了一會之後,忽然聞到一股酒香味,接著竟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沉公子,許久未見了。”這女子聲音幽靜,但是異常熟悉。

沉毅勐地睜開了眼睛,只看了這女子一眼,然後便連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臣沉毅,見過惠妃娘娘!”行禮之後,他便轉身要離開這處偏殿。

開玩笑,跟後宮嬪妃獨處,要掉腦袋的!惠妃娘娘靜靜的看著沉毅,微微嘆了口氣:“沉公子還是這麼謹慎。”沉毅頭也沒有回,轉身就走。

惠妃娘娘輕聲道:“是我求了陛下許久,陛下才讓我跟沉公子說說話,沉公子放心,也就幾句話的功夫,我便去陛下那裡了。”沉毅停下腳步,閉著眼睛,沒有回頭。

惠妃娘娘身材高挑,她站在沉毅身後,沉默了一會之後,開口道:“沉公子,我能進宮,全靠公子,如今我母子在宮中,朝不保夕,沉公子不能視而不見。”沉毅皺了皺眉頭。

怎麼還賴上自己了?他緩緩說道:“娘娘,當初進宮之前,臣就跟娘娘說過,進宮之後,禍福由天,臣是外臣,絕不敢管內廷的事情。”

“不需要沉公子管內宮的事。”惠妃娘娘微微低頭,輕輕咬牙:“沉公子,我想讓皇兒,與公子家的女兒,定下婚約…”

“我兒將來,至少也是一個親王,不會辱沒了公子家的門楣…”沉毅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頭:“娘娘,臣家女兒今天才出生,臣不能憑藉一己利害,在今天就決定她將來嫁給什麼人,過什麼樣的生活。”

“將來她如果長大成人,鐘意皇長子,皇長子也瞧得上她,他們成婚,臣絕沒有意見,至於現在…”沉毅果斷搖頭:“臣不願意定下這種婚約。”惠妃娘娘靜靜的看著沉毅的背影,開口道:“沉公子,這世道,女兒家哪有能由得自己的?”

“自古以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別人家的女兒臣不管,臣家裡的女兒…”

“不能說全然由著她自己,但只要夫婿入得臣眼,那便由她自己挑選。”說到這裡,沉毅頓了頓,開口道:“娘娘,外臣與貴妃,實在不能獨處,臣得罪了…”說罷,沉老爺揹著手,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沒有人敢攔他,任由他離開了甘露殿。沉老爺離開不久之後,皇帝陛下才晃悠悠的出現在了惠妃娘娘身側,他拉著惠妃娘娘的手,微笑道:“朕與你說過了,沉七這個人頗有些古怪,兒女輩的婚事不能急,得將來再說。”

“望兒才三歲,他家的女兒剛落生,太急了不好。”惠妃娘娘倚靠著皇帝陛下,不由自主的掉下眼淚,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看著沉毅離開的背影,語氣幽幽。

“說白了,就是嫌棄望兒是庶出,要是…”聽到她這句話,皇帝微微皺眉,搖頭道。

“好了,這種話不要說…”

“這種話被人聽了去,對你們母子,對沉七…”皇帝輕輕拍了拍惠妃娘娘的後背。

“都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