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御史在外巡察時期,理論上來說是不會被處理的,即便是真的犯了什麼事了,一般也是等他回去之後再處理,但是這個章甫章少陵就很特殊,在出差辦事期間,直接給人拿去了建康。

一旁的陸夫子見師兄弟兩個人竊竊私語,不由微微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張簡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走到了陸夫子面前,把事情跟陸夫子又說了一遍,然後這位江都知縣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本來,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大事,範侍郎不在刑部了,想要辦范家,也是反掌之間的事情,可現在這個章御史莫名給人拿了…”

他頓了頓之後,緩緩說道:“這至少是御史大夫,或者是御史中丞點頭,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御史臺的高層出手,就是…”

他說到這裡,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陸夫子嘆了口氣,介面道:“就是中書的幾位宰相給了話,是不是?”

“嗯。”

張簡默默點頭,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語氣有些無奈:“範侍郎已經調任廣西按察使,以他這種現狀,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面子,多半是建康城裡的其他人動手了……”

這會兒,沉毅也走了過來,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他默默說道:“范家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而現在這種狀況發生,多半是建康城某些人,估計與我為難。”

他若有所思的說道:“思來想去,我最近得罪過的人,除了范家之外,就只有兩個人了。”

“一個楊蕃,一個裴元。”

這兩個人都是上面要求,緊接著邸報司刊載了他們的黑料,因此得罪了這兩個人。

而這兩個人,又都跟相府有關係。

那麼這一次是誰在背後搗亂,也就不言自明瞭。

張簡微微搖頭:“落在這個層面上,就不是與子恆你一個人為難了,而是與咱們書院為難。”

畢竟這一次對范家下手,實際上是出自於趙昌平的授意,也是整個甘泉書院的意志。

沉毅笑了笑。

“其實也不用擔心,建康城裡的那人如果真的有本事,就應該能把範俢繼續留在刑部,這樣咱們查范家也就成了無稽之談,而他並沒有留住範俢,只是毀了一位監察御史…”

“說明…”

沉毅緩緩說道:“說明,老相國也人走茶涼了。”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夫子,終於說話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學生,開口道:“子恆,你跟青雀的婚期,只有半個月時間了,要不然范家的事情先往後放一放,等忙完了你們的婚事,將來時機成熟了再做打算不遲。”

沉毅站在原地,沉默無語。

片刻之後,他對著陸夫子躬身作揖道:“恩師的話,學生記下了,學生想要回去想一想還有什麼法子,如果沒有什麼好法子,就按恩師的意思來,先以婚事為主。”

“嗯。”

陸夫子點頭。

“子恆心性沉穩,為師不擔心你。”

說著,他又看向張簡,若有所思的說道:“易安到明年,就在江都任滿三年了罷?”

“是。”

張簡微微低頭道:“家裡給安排了個京官,明年到任之後,小侄可能就要回健康去了。”

張簡是洪德五年到任,按照三年一任的規矩,他明年正好任滿。

如果是其他知縣,一般都是幹兩任六年,但是張簡家裡在建康根深葉茂,不必在江都繼續苦熬,張敬張相國已經給他安排好了門路,他今年只是七品縣官,明年回了建康之後,立刻就是六品的京官,說不定能混個五品京官!

這也是沉毅面臨的問題之一。

如今的江都縣令是他的好哥們,他想要在江都做什麼事情都很順利,而一旦明年張簡卸任,新的知縣未必會理他。

要知道,京官跟地方官不是一個系統的,即便沉毅將來的職位比江都縣令要大,也沒有辦法命令地方縣官做任何事情。

沉毅坐在陸夫子的書房裡,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對著陸夫子微笑道:“老師,這件事情的確變得複雜起來了,學生想要回家去,好好考慮考慮。”

“嗯。”

陸安世嘆了口氣:“臨近成婚,你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必待在書院裡了,你回去就是。”

他頓了頓之後,開口說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要跟為師提。”

沉毅連忙點頭。

張縣尊也對著陸夫子拱手道:“師叔,小侄縣衙裡差事也不少,就跟子恆一道回去了,等得了空再來探望師叔。”

“好。”

陸夫子站了起來:“我送你們。”

“不敢不敢。”

師兄弟兩個人連連擺手,一左一右扶著陸夫子坐了下來,然後兩兄弟才推開書房房門,並肩走了出去。

張簡是坐馬車來的,這會兒馬車還在外面,兩個人一起上了馬車,上車之後,張簡看了看微微皺眉的沉毅,開口道:“其實還有個法子,就是直接讓人直接來縣衙告范家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我這個知縣可以直接受理,接下這個桉子。”

沉毅微微搖頭,他看著張簡,開口道:“范家橫行多年,恐怕沒有人敢告他們。”

“師兄直接受理桉卷,未免痕跡有些太重,你明年還要去建康做官,暫時先觀望觀望,不用急著下場。”

張簡有兩個身份。

說他是甘泉書院的學子罷,他又不完全是,他只是趙昌平的學生。

除了這層身份之外,他還是宰相張敬的嫡孫,張家第三代的希望。

說到這裡,沉毅笑了笑,開口道:“範俢不可能從廣西再回到建康了,建康的楊老頭可能出手一次,也不可能出手無數次,這范家總有一天會房倒屋塌的,師兄不必著急。”

“為兄自然不急。”

縣尊老爺嘆了口氣:“為兄是怕你著急。”

他看著沉毅,低聲道:“你是翰林了,你是最不應該著急的。”

沉毅“嗯”了一聲。

“師兄放心,我這個人從來不急。”

“但是這件事,我還是想去做…”

兩兄弟說了會話之後,馬車在沉毅家門口停了下來,沉毅下了車,跟張簡拱手作別。

縣尊老爺也對著沉毅拱了拱手,然後讓人駕車離開。

這會兒剛到中午,沉家還沒有吃中飯。

在家裡吃了頓中飯之後,沉毅便回了自己的書房裡想轍,想了會之後,便有些乏了,乾脆在書房裡躺著睡午覺。

一個午覺睡的迷迷湖湖的時候,青兒小心翼翼的推門走了進來,坐在了沉毅床邊,小心翼翼的說道。

“公子,外面有個姓範的找您。”

沉毅迷迷湖湖的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讓他去客廳等我。”

沉毅起床洗了把臉之後,就在客廳裡見到了來人。

這是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身材有些偏瘦,模樣還算周正。

見沉毅走了進來,他起身對著沉毅拱手行禮道:“範氏範鏈,見過翰林公。”

沉毅微微點頭,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範四爺是罷。”

範鏈一愣,然後啞然一笑:“翰林公竟然知道我?”

沉毅沒有說話。

範鏈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今日範某過來,是想跟沉老爺化干戈為玉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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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毅澹澹的問道:“怎麼化?”

“沉老爺想要重查當年的陳清桉,我們范家已經知道了。”

範鏈微微低頭,笑著說道:“昨天,範某已經帶人去了一趟陳家,補償了他們家許多財物,如今陳家已經同意不再追究此事…”

“苦主都不再追究了,只要翰林公您點頭,這件事就算是了了。”

範鏈微微欠身道:“翰林公您放心,今後三節兩壽,范家絕不會缺了禮數。”

聽到他提起“陳家”,沉毅立刻眯了眯眼睛。

回到江都之後,他曾經想去陳家拜訪,但是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強忍著沒有去。

可是現在…

范家人還是注意到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