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右路軍這裡打的很艱難,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邏輯上應該讓他們稍微後撤,略作休整,或是等到徵南軍援兵編入右路軍之後,再行作戰。

這也是一個統兵的將軍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主帥與將軍最大的不同就是,主帥做出的決定,需要有一定的預見性,必須要預判到敵人的動向,如果事事按照當下的局勢來進行判斷,很多時候就會一步慢步步慢,到最後演變成為致命的決策失誤。

而現在,沈毅就是在預判諾勇的下一步動作。

他認定,諾勇在之後的作戰之中,一定會轉變為保守作戰,甚至是會後撤,轉變為全面防守。

趁現在,左路軍還有一些位置上的優勢,兩路合圍之下,還可以啃上諾勇一口。

如果讓他元氣未傷的情況下,從容撤到燕都附近,再以燕都左近的城池為基本盤,進行全面防守的話,到時候不要說取下燕都,就連突破諾勇的防線,都要花費一段漫長的時間。

七十年前,北齊的軍隊打到淮河邊上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當時北齊軍隊的戰力,是要絕對強過南陳那邊的,但是被趙崇硬生生守了下來,一直拖到了今天。

更要命的是,假如北齊的主要戰鬥力沒有特別大的損傷,假使沈毅有一天真的佔了燕都,將這些朱裡真人趕出關外,這場戰爭也不會就此停止,雙方會在山海關附近,長久的對峙下去。

要知道,如今大陳的國都可不在燕都,到時候燕都這裡,就需要常駐一支十萬人以上的軍隊,作為“邊軍”。

這些朱裡真人,就會成為大陳的邊患,而且是沈毅都沒有辦法根除的邊患。

洪德一朝有淮安軍鎮壓在北邊,這些朱裡真人不會成為什麼大亂,但是將來大陳一個不小心,這些朱裡真人就會捲土重來!

因此,這個時候趁著諾勇還沒有後撤,必須要給他來一記狠的,別的不說,至少保證朱裡真人五年十年,沒有辦法興風作浪!

淮安軍的主要戰略決策,向來都是沈毅一個人說了算,不過該跟凌肅溝通,還是要跟凌肅溝通一下的,兩個人在營帳裡的討論,說是“通氣”

,實際上就已經把決策給定了下來。

商量完戰事之後,凌肅起身,微微欠身道:“沈公您一路趕路過來,今天夜裡就好好休息,末將這就去安排兵力佈置。”

沈毅先是點頭,然後抬頭看向凌肅,微笑道:“我前兩天收到了建康的訊息,凌展與桓國公家的親事,似乎已經定下來了。”

“是。”

提起這件事,凌肅也有些高興,他微微低頭道:“是拙荊從台州府趕到建康,定下來的這門親事,這件事,還要多謝沈公您從中撮合,不然我家小門小戶,國公府姑娘,一定看不上凌展。”

“是陛下從中撮合,跟我沒有多大關係。”

沈毅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凌夫人既然到了建康,就先不要回台州了,就在建康住下,朝廷應該會給你們家安排住處,如果朝廷沒有安排,內人應該也會給他們母子安排。”

“今後凌將軍一家,也不用再回台州府了。”

沈毅微笑道:“或者住在建康,或者就要住在北邊了。”

凌肅恭敬低頭道:“都聽沈公的安排。”

他頓了頓之後,補充道:“凌展他定下婚事之後,就已經動身離開建康,準備回到您身邊當差了。”

沈老爺一怔,隨即笑道:“怎麼不在建康多住一段時間,跟那位李家的姑娘培養培養感情。”

凌肅沉聲道:“是他主動要回來的,他這個年紀,能跟在沈公身邊學點東西,對他將來有莫大的好處,就讓他回來就是。”

沈毅想了想,點頭道:“他明年成婚,到時候我若是得空,說不定能回去看一看。”

凌肅面露笑容:“如果沈公能主持他們的婚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個人閒聊了一陣之後,凌肅就沒有打擾沈毅休息,低頭躬身告退。

之後的幾天時間裡,右路軍在凌肅的指揮下,比先前更加瘋狂的北上,糾纏住了諾勇的大量軍隊。

與此同時,左路軍在沈毅的遙控之下,只留了一萬多人,駐守打下來的天津一帶,分出了大半軍隊,一路往西,直撲保定,準備繞到諾勇的後方,將諾勇的大股軍隊吃掉。

而諾勇,也很快嗅到了不對勁,在沈毅進入右路軍的第四天,諾勇率部果斷放棄真定府,開始後撤。

他麾下的齊軍,與淮安軍廝殺了數月,傷亡慘重,再加上戰事整體不順,這一後撤,士氣立刻跌倒了極點,不少士兵後撤的時候,已經全然沒有了章法,被凌肅所部銜尾追殺,一天時間,殲滅了掉隊了一千餘人。

不過比較可惜的是,諾勇撤退的太快,左路軍蘇定親自率軍圍過來的時候,只圍住了諾勇所部不到兩萬人的兵力,諾勇所部的大部分軍力,還是成功撤回了保定府府城,佔據保定城,與燕都禁軍形成掎角之勢,從進攻轉變為嚴防死守。

這很明顯,是得到了北齊皇帝的授意。

而北齊軍隊的這種轉變,也就意味著,他們完全放棄了收復失地的念想,開始全面防禦。

沈毅與凌肅一起,來到了保定府城外,看著眼前這座大城,都忍不住直皺眉頭。

凌肅站在沈毅身後,低聲道:“沈公,蘇將軍左路軍主力撤出天津之後,燕都禁軍重新佔據了天津附近。”

“北齊從天津到保定,形成了一道防線,再算上西邊的宣府三衛,將燕都圍在了中間。”

沈老爺用千里鏡看著眼前的這座大城,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緩緩說道:“不能強攻了,他們人數不少,如果我們用人命去填這些大城,到最後不僅得不償失,甚至有可能會被這些齊軍反撲。”

“用火炮炮擊保定城,同時派人向他們喊話。”

沈老爺沉聲道:“無論朱裡真人還是漢人,只要出城投降,一律既往不咎,納為大陳子民。”

“如果負隅頑抗,將來王師天降,他們一個個都逃不過罪愆。”

凌肅聞言,也鬆了口氣,低頭道:“末將遵命!”

沈毅回頭看了看他,問道:“蘇定到哪裡了?”

“蘇將軍大帳在安州,到沈公這裡,估計也就一兩天。”

沈毅揉了揉眉心,開口道:“給他遞話,不用過來見我,讓他那裡繼續嘗試著往北推進,推不動的時候,就擇近紮營駐軍。”

凌肅微微低頭,應了聲是。

他抬頭看著保定府城,忽然鬆了口氣,低聲道:“沈公,如果他們就這麼龜縮不出,短時間內,咱們是不是很難推到燕都了?”

“是。”

沈毅也有些無奈:“周元朗父子倆的投降,讓這些朱裡真人認清楚局勢了。”

說到這裡,沈毅抬頭望天,緩緩說道:“如果我們踏入淮北開始,他們就是這個態度,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打到這裡來,甚至在淮北都待不久,就要乖乖的返回淮河以南去。”

“他們現在才反應過來,有些太遲了,不過即便如此,守個一兩年兩三年,不是什麼問題。”

沈侯爺冷笑了一聲:“不過是給他們自己拖延出一些搬家的時間罷了。”

凌肅低頭道:“還好沈公見機的快,不然諾勇所部全跑了,以後就更難打了。”

“不用著急。”

沈毅慢悠悠的說道:“你就在保定城南駐軍,然後嘗試著一點一點往前推就是了。”

他看了看凌肅,笑著說道:“凌將軍將來,大概也是幹這個差事。”

凌肅聞言,心裡一動,隨即低頭道:“末將明白了。”

…………

與此同時,大同府,大同城裡。

薛大將軍領著他新練出來的一千多騎兵,浩浩蕩蕩殺出了大同城,準備在大同城附近,找一些韃靼騎兵過過手,切磋切磋。

薛大將軍領兵,在大同城附近近一百里的地方轉了一圈,斥候更是派出去了二百里左右,硬是沒有見到一個韃靼人的影子。

就這樣,在城外轉悠了整整三天之後,薛威領兵回到大同城裡,等萬鍾迎上來的時候,薛大將軍面色古怪。

“兄弟,那些韃靼人”

薛威皺了皺眉頭,看向遠方。

“好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