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陶竹此刻對他的依戀,別說他不是原來的黎蕎了,他現在就真的是孤魂野鬼或者是妖魔鬼怪,那陶竹也能毫無障礙的接受他……

這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了?

他設想的坦白不是這樣的。

他想讓陶竹在清醒的、冷靜的狀態下接受他。

抿了下唇,他放開了陶竹的手腕,而後大手輕輕揉了揉陶竹腫腫的眼皮:“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再說也行。你最近都沒休息好,咱們先睡覺。”

感受著眼皮子上舒服的力道,陶竹不由閉上了眸子,但他微微晃了晃腦袋,終於說出除了黎蕎這兩字外的話語。

“我不困,你說。”

他是真的不困,自打知道黎蕎被困在邊城,他整個人就處在一種要崩潰但又得強撐著的狀態裡。

幾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當喝下傍晚的那碗安神藥時,他終於撐不住了,疲倦和睏意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他很快就睡著了。

雖然睡的不安穩,但也確確實實睡了三個多時辰。

他現在就是有點累,不怎麼困。

他不想睡覺,他想和黎蕎說說話,這般想著,他捧著黎蕎臉頰的手輕輕揉了下黎蕎的臉,緩緩道:“你說,我聽著。”

黎蕎:“……”

竹哥兒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上來了。

他按摩眼皮的動作沒停:“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在邊城親歷了戰爭,大受震撼,所以我打算建一個善堂。”

“善堂?建善堂是好事,我自是支援你的。但若真的只是建善堂,你肯定不會在此時說。”

“……”

輕聲咳了一下,他捏著陶竹腫腫的眼皮輕扯一下:“還真是這個。”

“不要瞞著我。”

伴隨著這沙啞的五個字,陶竹往黎蕎懷中擠去,整個身子緊緊貼在黎蕎懷中,猶如剛才那般四肢纏在黎蕎身上。

熟悉的體溫讓他安心極了,他閉上眸子,滿足又疲憊的道:“你說,我想聽。”

黎蕎:“……”

他不由抱緊了懷中人。

深吸一口氣,他抱著陶竹坐起了身子。

罷了,就乘人之危吧。

說實話,他不能接受陶竹有第二個選擇。

光是想象一下陶竹害怕他不願意接近他的畫面,那他瞬間就有些窒息。

從他個人角度來說,此刻是最好的坦誠時機。

就現在說!

雖然暖房內的溫度挺高,但沒穿衣服坐著,那也有些冷,他趕緊抓過他放在炕邊的衣服準備穿上。

“竹哥兒,穿衣服,咱們去淋浴間洗澡。”他開口道。

雖然坐了起來,但陶竹還是緊緊抱著他,聞言直接道:“你用被褥裹著我。”

他才不要穿衣服。

去淋浴間沐浴,就這幾步路的功夫,穿穿脫脫的,還不夠折騰的。

從前黎蕎都是直接用被褥裹著他將他抱過去的!

“被褥是方便,但我不是要和你說大事麼?你得穿上衣服。”黎蕎解釋。

“……什麼大事還需要穿衣服?”

陶竹聽了這話,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他坐直身子,不解的看著黎蕎。

“好大好大的事。”

黎蕎笑了一下,湊過去親親他的唇:“乖,穿衣服,穿完我就和你說大事。”

雖然不解,但看著黎蕎神神秘秘的樣子,陶竹眨了下眸子,口裡道:“你給我穿。”

“好,我給你穿,來,伸手。”

陶竹的衣服就在炕邊,是專屬於他們夫夫獨有的情侶裝:短袖、七分褲。

在暖房中睡覺時他們夫夫愛這麼穿。

陶竹很聽話,讓伸手就伸手,讓直起身子就直起身子,黎蕎一個命令他一個動作。

但打量著陶竹的身子,他不由皺眉。

他的竹哥兒瘦了不少,不僅臉頰凹了下去,身子上的肉也少了一些。

應是在他離開的第一日就茶飯不思,最近幾日更是不吃不喝,這樣不瘦才怪。

等陶竹穿好了短袖,他忍不住起身,站在炕上將人抱在懷中掂了兩下:“你這瘦的得有十斤。”

陶竹聞言,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臉頰:“你也瘦了。”

“我在外奔波,瘦是正常的。”

黎蕎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臉頰:“以後我只要去外地,那一定帶上你。”

陶竹聞言一愣,紅通通的眸子睜大了兩分,似是不信:“真的?”

“當然是真的。以後聖上再讓我去外地,我就說我離不了你,得把你帶上,聖上肯定會准許的。”

黎蕎說著又低頭親了親他:“信我,今後我走到哪兒,你就在哪兒。”

陶竹:“……”

鼻子一酸,乾澀的眼眶裡又湧出了淚珠,他抿緊了唇,輕輕嗯了一聲。

他再也不要和黎蕎分開了。

再也不要。

哪怕是死,他也要和黎蕎死一塊。

他這幾日真的要瘋了,時刻處在瘋狂的邊緣,他想要去找黎蕎,要不是擔心會和黎蕎錯過,要不是擔心半路上他會遇著危險,他真的會不顧一切的去找黎蕎。

孩子,家人,他都顧不上了。

他只想見黎蕎。

他也只要黎蕎。

倆個孩子沒了他,還有黎糧王桂花能照顧他們。

可他沒了黎蕎,他一刻都活不下去。

他只要眼前這個人,只要黎蕎。

“別哭,再哭明天眼睛真的不能見人了。”黎蕎瞧著淚珠滑過他臉頰,忙低頭親了親他的唇:“咱們穿衣服,然後說大事,大事說完咱們去沐浴,沐浴之後咱們回來睡覺,睡他個昏天暗地,聖上給我一日假,明日不用進宮。”

一日假。

這三個字讓陶竹吸了吸鼻子,他重重的嗯了一聲,他喜歡這個流程!

“我給你穿。”他牽住了黎蕎的手,十指相扣,他嘴角忍不住翹起。

就這樣簡單的動作,卻是這半個月裡他被思念折磨死都做不了的。

他今後真的不要和黎蕎分開了!

就算是說他不懂事、添亂,那他也要跟著黎蕎!

兩個人你給我穿、我給你穿的穿戴整齊,然後黎蕎牽著陶竹來到了院子裡。

其他人都離開了這個院子,只有負責給暖房燒火的黎劍還在,黎蕎揮了揮手,示意他也離開。

陶竹睜大眸子,黎劍也走了,那淋浴間別洗著洗著溫度下降了。

確認黎劍走遠了,院子門口也沒人守著,然後黎蕎牽著陶竹來到了院子門口。

讓陶竹背對著院門,他自己正對著院門,然後他舉起了牽著陶竹手的右手:“竹哥兒,我要說的這件事真的很大,很大很大。待會兒你若是害怕我,那你就轉身直接開啟院門出去,我不會去追你,你找大哥大嫂他們。”

“他們都是好人,會保護你。”

“倆孩子也的確是你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陶竹:“……”

他藉著院門上掛著的燈籠光,睜大水眸去看黎蕎。

黎蕎明顯在緊張,眸子也睜的比平日裡大,甚至喉結還動了一下,是在吞嚥口水。

他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腦袋:“我不明白。”

黎蕎的意思是他因為害怕黎蕎而跑出院子?

他不由用另外一隻手握住了黎蕎的手:“我怎麼會怕你?”

“……因為、因為我不是三柳村的黎蕎。”

“三柳村的黎蕎在山上時踩空撞樹上死了,而我在我的世界恰好也死了,於是我的靈魂就進入了到三柳村黎蕎的身子,當我睜開眼時,我成了三柳村的黎蕎。”

“這個身子還是三柳村黎蕎的身子,但身子裡的魂兒,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我。”

剛開口時還有些困難,但早晚都得說,他便一鼓作氣,將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

說完之後他立馬屏住了呼吸,身子往後退了兩步,輕輕晃開陶竹抓著他大手的雙手:“竹哥兒,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雖然我佔了三柳村黎蕎的身子,但我依舊是人,是肉體凡胎的人。”

“不過這事兒的確很匪夷所思,你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你害怕的話現在就離開院子,我不會去追你,你放心。”

陶竹:“……”

他睫毛眨了幾下,努力去消化剛才黎蕎的話。

這些年他看了不少話本,有俠義的,也有志怪的,所以黎蕎這段話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三柳村黎蕎在撞樹暈倒之後你就佔了他的殼子?”足足十幾秒後,他終於開了口。

“是。當時他直接撞死了,這個身子無主,我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