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坊外,一處無人的黑暗巷道中,慘金色的月光落照在那一塊塊才被分屍的碎肉上。

冷風穿過破敗牆洞上的縫隙,發出女人午夜啼哭的怪響。

兩道黑影,一地碎肉,卻沒有半點鮮血,怎麼看...怎麼詭異。

忽地,那些碎肉好像被某種詭異的力量牽引,而發生“窸窸窣窣”的蠕動。

啪。

兩塊比較靠近的腐肉塊兒很快碰到了一起,那腐爛之處擠壓著粘合起來,發出令人腹中翻湧、想要嘔吐的融合聲。

須臾,粘合完成,繼而表皮裂痕化成了傷疤,傷疤則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轉瞬,便是連一塊紅印都未留下。

刷!

魏瑤出槍。

叮!

這一次,槍居然沒有破入那腐爛的肉塊,而李玄卻清晰的聽到沉悶的聲響,就好似是槍戳在了堅硬的鐵板上。

魏瑤微微抬手,再度出槍。

這一次,她手腕處陡然運力,槍戳寸許,卻猛然爆發出巨力,繼而刺入了那粘合起來的腐肉上。

一道道灼熱的氣息自魏瑤手腕,槍尖散出,在猶然寒冷的春夜散起一瞬的白霧,又旋消失。

咔...

受槍一擊,粘合起來的腐肉再度炸裂,卻又再度蠕動。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

李玄和魏瑤心底忍不住浮出一種毛骨悚然的荒誕感,哪怕兩人早已看過一遍,但自己面對,還是抑制不住這種全身陰嗖嗖的感覺。

“這小販,便是半步宗師來了,都已難以殺死了...”魏瑤很快平靜,並進行著評估,然後又道,“宗師,也需強大的那一批才能直接斬殺。

不過,若是未曾遭遇危險,似乎不會觸發如今這般的鐵臂銅身。”

之前她和李玄很輕易就切碎了小販,而那時候,小販的軀體並沒有這麼硬。

李玄凝重地看著那些腐肉,周身透明波痕不斷閃過,將那些腐肉隨意割裂。

他雖然沒學秘武,但17點敏捷放在這裡,而且這鋸線顯然也不是凡器,故而在不斷“復活”的小販也在被他不斷分割。

“強弩呢?”

“火呢?”

“澆了油呢?”

“如果把兩塊肉放在間隔一公里的兩處,它們還會向彼此靠近嗎?”

“如果把兩塊肉分開超過一個時辰,它們還會癒合嗎?”

“如果有其他動物吃了這肉,會如何?”

李玄喃喃著詢問。

魏瑤愕然地看了眼李玄,心道:‘不愧是才子...想的真周全。’

她感受了一下,道:“強弩可穿其身軀,但不能太遠。至於火...試試就知道了。”

兩人正說著話,李玄陡然皺了皺眉。

如今,他感覺極度敏銳,而就在這一打岔的功夫裡,他已經感覺到遠處有些原本正在正常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了聲息。

但沒聲息,不代表就是不在走路,也可能是放輕了腳步。

他身形陡然變化,拔高,顯出魔軀。

這一聽,好了,那些沒有了聲息的腳步聲又出現了,而且居然在向他聚攏攻來。

李玄道:“此地不可久留,走!”

說完,便從斗篷裡抓出個摺疊好的麻袋。

一抖,摺疊麻袋展開。

李玄往前一抄,迅速地將一地碎肉裝入麻袋,旋即紮起袋口,判斷了下週邊動靜,迅速讓東北方向的出口掠出。

魏瑤緊隨其後。

未幾,兩人上了遠處馬車。

魏瑤御車,馬車飛快。

李玄佝著背脊,感知著四周。

四更天,便是夜市熱鬧的百花府也恢復了平靜。

而因無夜禁的緣故,街頭居然還有些青樓恩客,以及大醉酒鬼,還有些不知身份的人在徘徊。

御手席上,魏瑤壓低聲音問:“公子,要查麼?

這等惡鬼入了府城,不知會帶來多少惡事,危害多少百姓。”

李玄問:“你想查?”

魏瑤忙道:“一切聽公子的。”

李玄眯眼思索。

查?

查什麼查?

這種鬼東西一看就和落石門那邊盤旋的妖魔有關。

而且...在不知不覺中,這些鬼東西已經滲透入了百花府,若是不切片,不交流,只從外面根本無法察覺其異常。

他若查了,那必然會對上這滿城的鬼東西,對上林解牛,繼而被群起攻之。

而這些鬼東西是具備著一定智慧的,誰知道他們在城裡是什麼身份。

萬一有個官員什麼的,那就他豈不是被陷於絕地之中,到時候...他除了在這絕地中殺出一條血路,別無他選。

可是,問題來了。

這麼一番操作,他得到了什麼好處?又有什麼意義?

可如果不查,他該怎麼做?

凌晨的府城,安靜地像是大墓地。

而這馬車聲就很刺耳了。

忽地,李玄道了聲:“停。”

一聲下,魏瑤勒韁。

馬兒停下。

李玄一邊抖著麻袋,以免麻袋裡的碎肉又融合起來,一邊則開始側耳傾聽。

一炷香時間後,他又聽到了腳步聲,窸窸窣窣,好似噩夢裡從陰影裡爬來的惡鬼,好似叢林裡從灌木中圍來的狼群。

李玄頓時明白了,這群鬼東西居然能靠著氣味分辨“同類”所在。

他沉吟了數秒,忽道:“走。”

魏瑤緊攥韁繩,問:“去哪兒?”

李玄沉聲道:“百花府,袁將軍府。”

...

...

袁將軍府。

小院。

一個氣宇軒昂的少年正來回踱步,忽地走到那正靜坐飲茶的雄壯中年人身側,道:“父親,趙亦他們還沒回來!但林解牛卻回來了!趙亦肯定被林解牛殺了。”

少年正是袁朝金。

而中年人則是其父,亦是百花府將軍袁瓘,此時他正在思索。

“父親,林解牛完全就已經是妖魔了,那蘇先生也不是好人,我懷疑我們之前剿魔失敗,就有他們的原因。

我們大軍入了林子,卻根本連一個兇獸都看不到,可一分散立刻就遭到了伏擊,就好像兩軍作戰,我軍已被對方完全摸透了資訊一般!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有內應!”

袁朝金一個勁地說著。

但袁瓘卻只是在思索。

少年人可以衝動行事,可他身為將軍,若無契機,卻不可輕動,而只能在暗中派遣些心腹騎兵去執行任務。

“父親!點兵,殺了林解牛,殺了蘇先生,如此才能解百花之危啊!”袁朝金絮絮叨叨。

袁瓘許是聽煩了,道了聲:“夠了!”

袁朝金閉上了嘴,嘆了口氣。

袁瓘道:“曹書達還在,他也不是沒有人。若是我沒有契機,如何動手?!”

父子倆正說著,忽地前庭傳來一聲奇異的重物落地響聲。

這響聲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響聲才起,將軍府頓時熱鬧起來。

腳步聲,鱗甲碰撞聲,刀柄晃盪聲,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而起。

將軍府,本就是龍潭虎穴。

袁瓘皺眉起身,負手往前院而去。

以他行軍的經驗,在緊張的時刻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普通。

而很快,他就看到了這件不普通的事。

那是一個敞開口子的麻袋。

麻袋裡,腐爛的碎肉鋪開一地。

怪異的是,那些碎肉並沒有血。

而在碎肉一旁,則有一個插在地上的木條,木條上刻著歪歪扭扭、完全沒有章法的幾個字:林解牛,亦如是。

袁瓘皺眉,他並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可下一刻,他瞳孔忽地緊縮,因為...他看到那些碎肉竟在飛快粘合,沒一會兒功夫居然組成了一個身體,一條腿。

而其他的肢體也在快速形成。

此情此景,袁瓘並沒有恐懼,反倒是忽地露出了笑。

這是瞌睡就送枕頭啊。

有沒有利用他姑且不論,但這枕頭他是真喜歡。

袁瓘雙臂猛然一張,吼道:“點兵!!天一亮,就隨我去抓林解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