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

小雪,

百花莊園裡,丫鬟們在包著餃子。

熱氣騰騰的鍋上水汽裡,混雜著日常暖意;

一口帶著湯汁的餃子,也藏滿了人間煙火。

小平安雖然不明白什麼叫“先天影血”,但他卻明白這是一個強大的天賦。

他每天問著:“姐姐呢,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李元沒有立刻帶唐年和小琞回來,因為他怕那位副殿主殺個回馬槍。

他操縱著藏在長眠江濛濛蘆葦蕩裡的灰色九品妖雀,小心翼翼地觀看著遠去的行舟,結果一道寒光從遠處飛來,直接把他的九品妖雀射爆了。

他再外層的兩隻黑鳥目睹了這慘劇,然後發現射爆九品妖雀的是一根筷子.

顯然,這筷子是那位姑殿主射出的。

筷子應該是那小舟上船伕吃飯的傢伙

這著實讓李元嚇了一跳。

但是,行舟繼續遠去,並未返回。

那位姑殿主只是清除了下眼線。

她對“周身範圍被注視”已經達到了一種極其敏感的程度,這也給了李元一個教訓,一個提醒:

也許,感知不能輕易放開,在越多高手的地方越是不能。

普通人主要靠視力,當某人被別人盯著看的時候,他也會自然地生出被人盯著的感覺。

而高品次武者則已不完全靠視力,他們的感知已經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李元作為六品,都已經能纖毫畢現地看到小數里之外的情景,那麼,別人若從小數里外看他,他也是能感知到的。

在鬧市裡還行,因為人多,問題還不大;

可在這荒郊渡口,這種感知就格外清晰了

李元不敢再讓鳥雀看那行舟遠去的方向,只讓它們在周邊飛來飛去。

同時,他又迅速地補充了一隻九品妖雀,作為自己的眼線。

只不過,“變色妖雀”還算頗為珍稀,這一隻補充上去的九品妖雀就普通了許多。

兩天後.

在確定姑雪見徹底離開後,李元才去到黑市鬼域,將兩個女兒帶了回來。

令李元詫異的是,這兩個有著不同程度孤僻的女兒,意外地彼此看對了眼。

若沒有這段獨立相處的時光,兩女就算住在一個大院兒裡,也是各玩各的。

可在黑市鬼域,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兩女關係變得很好,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神神秘秘,不知在聊些什麼。

一回到百花莊園,兩女便跑向唐年的大屋子。

一高一矮,一少女一女孩,身後還隨了個面無表情的大塊頭“唐仇”。

“唐仇”揹著個比他人還要大的沉重鐵箱子,箱子裡傳來“哐咚哐咚”的聲音,顯然是放了不少的傀儡器材。

隨後,她們進入了大屋子。

在關門之前,一隻手探出,掛了個“閉關勿擾”的招牌。

旋即又將門關緊,鎖上。

小平安聽說姐姐回來了,就很開心,負手昂頭,揹著木刀,便屁顛屁顛地來找姐姐。

小菊在後緊追著,喊著:“公子,公子,別跑那麼快。”

小平安不聽。

小菊又喊:“公子,你為什麼跑那麼快?”

不過換了個句式,小平安就停下了腳步,他喜歡給別人解惑,於是道:“有些事,是時候讓姐姐知道了。”

小菊愣了下,想笑,可卻努力憋著。

她陪公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小公子的脾氣,於是仿著他的句式道:“大小姐一定會很開心。”

小平安負手繼續跑,他必須讓姐姐知道。

他,李平安,有著可怕的“先天影血”。

但當小平安來到那大屋子前,看到了門上掛著的木牌。

他識字早,認出了木牌上寫著的“閉關勿擾”四個大字。

小平安就很難受,他想了想還是去敲門。

然而,屋裡的兩女或許是太專注了,完全沒聽到他的敲門聲。

而小菊也不敢去叫

於是乎,小平安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想嘚瑟,卻失敗了。

小小的孩子,感受到了大大的惡意。

然後,小平安開始期待姐姐出來吃飯。

可飯食居然都是外人端進去。

小平安沒辦法,每天練刀之餘,就會跑來看看。

親人之間,不該有秘密。

他必須要讓那曾經嘲笑他是哭包兒的女人知道,

他,李平安,天下第一刀,擁有著“先天影血”。

這一天,他練完“招式名字很恐怖、但沒半點殺傷力的無名刀法”,又跑來大屋子,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那扇門。

他想那扇門開下來,然後姐姐走出來。

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

小片刻後,大屋子裡傳來怪異的、混雜的聲音。

那聲音,好像鈍刀子割肉的摩擦,好像令人牙酸的鋼鐵扭折,好像重物上上下下,被反覆掄起又反覆砸下

不同的聲響,混雜在一起。

忽地,大屋子開始顫抖,屋頂的瓦片開始“簌簌”震動。

小平安驚呆了,小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嘴巴慢慢地張大。

大屋子的震動幅度越來越大,小平安的嘴巴也張的越來越大。

下一剎.

轟!!!!

他眼前的屋子炸了。

小平安被氣浪一刮,往後倒飛了出去。

他身後的丫鬟小菊急忙摟住他,然後轉身撲倒在地。

大屋炸成廢墟,那滾滾未散的煙塵裡,面無表情的傀儡唐仇伸出六臂,其中雙臂抓著兩個大盾牌,正左右格擋,擋住在猛烈氣流裡亂飛亂撞的金屬,護著中間的少女和女孩

屋外,被小菊護在身下的“先天影血強者”小嘴一癟,唇邊兒顫抖,繼而哇哇大哭起來。

“伸手。”

“伸出來!”

“義父,輕點兒啊。”

“別嬉皮笑臉。不讓你知道疼,便沒有教訓!”

李元神色嚴肅,看著把屋子搞炸了,把小平安給刮飛了的兩位罪魁禍首。

他先抓出小琞的手,抬起戒尺,輕輕打了兩下,道:“傷了自己,怎麼辦?”

然後又看向唐年。

白衣轉變灰衣,身上髒兮兮的唐年也伸出手。

李元高高抬起戒尺,想要狠狠打下,到了落點,卻也是輕輕打了兩下,道:“妹妹不懂事,你不能不懂。論傀儡術,伱也是老師傅了,怎麼還把屋子給弄炸了?

這次幸好沒有傷到你弟弟,若是傷到了,那怎麼辦?”

唐年垂下頭,輕聲道:“對不起,義父。”

李元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唐年便一五一十地把這事兒道來。

這幾個月裡,她和小琞在黑市鬼域,慢慢兒地就湊到了一起玩耍。

她玩傀儡。

小琞玩烏鴉。

她們聊天,說話,彼此說著自己這東西是怎麼玩的。

六品之下的傀儡,是金屬,妖獸心臟,以及傀儡師專用炎刀刻繪出的大眾脈絡,組合而成的。

這種“大眾脈絡”要求雖然精確,但並不複雜,市場上有賣現成的,而唐年自己也能做。

六品傀儡,則是將金屬換成了魂鐵晶。

而需要刻繪的脈絡變得極其複雜,需要注意的事項也變得極其之多,這種手藝在六品裡也是很罕見,但也很吃香的

可說白了,傀儡,是“陰陽組合”的一種應用。

魂鐵晶屬陰,心臟屬陽。

魂鐵晶採自一些鬼域附近,其中藏著混混沌沌、縹緲難言的“魂”,至少唐家傀儡師古書是這麼記載的,無論真假,至少有助於理解。

這魂鐵晶在受到六品心臟中血液的溫養後,陰陽相合,從而生出了血肉,且變得有了些“智慧”,而不像六品以下的傀儡那麼傻乎乎的,設定了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哪怕前面是懸崖也不回頭。

可同時,六品以下的傀儡吃虧就吃虧在,沒有魂。

當唐年說到這個的時候,小琞說她的鴉鴉裡可能有魂,而且最近孃親教了她怎麼用鴉鴉附體。

說到這兒的時候,李元打斷了一下。

閻娘子教小琞本事,他是知道的。

但.

“鴉鴉附體是什麼?”他問。

小琞奶氣道:“就是鴉鴉能夠佔據別的人,或者小動物的身體,但只有一會兒

娘說,久了的話,不是被佔據的人受傷,就是鴉鴉受傷。”

李元有些無語。

這不就是“鬼上身”麼?

陽氣足的人,能把鬼給趕走;

陽氣不足的,被鬼附身久了,就會生大病。

“以後別亂對人用。”他摸了摸女兒的頭髮。

小琞可愛道:“爹爹,我不會害人的。”

李元溫和地笑笑,以示鼓勵。

他想補充一句“如果是壞人,那還是可以的”,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自家女兒這力量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否則必出大禍,那不如從源頭上暫時遏制,等女兒有了正常的善惡觀,有了強大的力量後再說。

“年年,繼續說。

然後,你們準備烏鴉附身,和傀儡術,搗鼓出新玩具麼?”

唐年坦然道:“是的,義父。”

李元道:“然後你們失敗了。”

小琞道:“爹爹,沒失敗呢,只是那些傀儡瘋了。”

“瘋了?”李元好奇起來。

小琞道:“它們.”

她試圖表達,可惜詞彙貧乏,說不出來。

唐年道:“義父,我們再試一下,您就知道了。”

李元點點頭。

隨後,三人來到庭院。

唐年抓了個傀儡兔子出來,小琞頭髮裡甩出一隻烏鴉,烏鴉撞向傀儡兔子、整個兒沒入其中。

然後傀儡兔子忽地像抽了筋似地,開始扭頭,扭腿

再一小會兒,在刺耳的鋼鐵擰絞聲裡,傀儡兔子的頭扭斷了,腿也斷了,

尾巴則好像被兩股力量撕扯著,如螺旋槳般亂轉,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逆時針,繼而炸開。

斷頭處,斷腿處,斷尾處紛紛噴射出鮮血。

兔子往前掙扎了幾步,就徹底撲倒在地了。

烏鴉從兔子頭頂飛了出來,又落回了小琞頭髮。

唐年無奈地看了眼李元,道:“義父,就是這樣。”

李元道:“開啟傀儡,看看心臟。”

唐年道:“早開過了,心臟已經爛了.”

李元上前,運力如拉麵條般直接扯開傀儡兔子的金屬身體。

果然,在這傀儡之中,那安裝入內的妖獸心臟已經乾癟了,就好像被人狠狠踩過一腳。

唐年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妖獸的心臟,並不是完全的血肉,其中”

她稍稍頓了下,眼裡露出些複雜之色,溫暖之色,繼而仰頭道:“或許存在著生前的一縷殘魂。

所以,它在排斥外來的魂。

當外來的魂入內後,這外來之魂固然強大,但心臟中的殘魂卻有著心臟的優勢。

雙方本能的爭奪,結果只能是這般。

至於魂鐵晶裡的‘魂’,也許是一種沒有自我意識的魂。

心臟放入其中,並不是產生了新的魂,而是被溫養,從而.壯大,再生出血肉。”

李元看著自家義女。

他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這與其說是唐年的猜測,不如說是她的願望。

若這願望是真的,那她的父親就至少還有一縷殘魂.

唐年沉默下來。

李元微微側頭,看到旁邊眨巴著眼的小琞,便情不自禁地將她抱入懷裡,放在腿上。

小琞有些不開心道:“鴉鴉,失敗了。”

李元揉了揉她頭髮,道:“沒失敗,如果將來有敵人用傀儡來打爹孃,你放出你的鴉鴉們”

小琞露出笑:“那,壞傀儡們就都發瘋了。”

“是啊。”李元笑道,“鴉鴉,沒有失敗。”

這意外的發現,讓他頗有些小驚喜。

他是記得的,傀儡能夠探索鬼域,因為傀儡不會遭到鬼僕攻擊。

可小琞若是操縱烏鴉進入傀儡身子,卻可以讓傀儡發瘋。

這手段,便不是獨一份兒,也是極其罕見了。

李元哄好了一個女兒,又看向另一個女兒。

白衣短髮的姑娘在說到“殘魂”後神思不屬,本就凝滯的雙目更是有些無神.

“年年。”

“.”

“年年!”

“義義父!”唐年如夢初醒,從自己世界裡跳了出來。

李元道:“你收拾一下,過兩天,義父帶你出去。”

“好的,義父。”唐年也不問去哪兒,而是應了聲。

隨後,李元又尋了小平安,在發現自家兒子只是有點皮外傷後,便稍作軟聲安慰,然後灌輸起“見狀不妙就該跑”的觀念。

在李元看來,自家兒子在見到那房子異常後,就該拔腿跑了,為什麼還要站在原地發愣?

若是跑的早,那不就不會被波及了麼?

結果小平安硬是不服,說什麼“呵,我還是太弱了”,“今日我跑了,那我就再也無法站到那裡”之類的話。

這把李元氣的抓來戒尺,問兒子“下次遇到異常跑不跑”。

小平安犟的跟頭驢似的,道“你跑我也不跑”。

李元上頭了,稍稍用力打了小平安兩下,在他巴掌心打出了道紅印子。

小平安又哇哇大哭。

李元外出調查了下,才發現自己兒子聽的童年故事都是《俠客傳》之類的,他再叫小菊拿來那些《俠客傳》認真翻了翻

翻來翻出,在字裡行間橫豎看出兩個字:中二。

李元仔細回憶了下穿越前看過的書,他作為父親,要把兒子錯誤的性格給糾正過來.

他想了許久,決定抽時間給兒子講一篇《凡人修仙傳》,雖然不怎麼記得,但多少還是能說幾句的。

家事,只是個小插曲。

在處理完畢後,李元開始考慮“南方適不適合作為後路”的問題。

他心裡有些忐忑,卻不得不去嘗試。

而這條後路的突破口則是“獵妖人”。

他並非決定南下,而是想在決定前,想盡可能看清每一個選擇,以免後悔。

入夜後,他與老闆娘同床共枕。

老闆娘有些心疼她兒子被打了。

李元好好兒和她解釋了一番,老闆娘才露出擔心之色,畢竟她也不想自己兒子那麼“勇”。

隨後,兩人聊起來的正事。

“搬遷差不多了,不少人已經隨閻先生去綿州道了,周甲說要去,我便讓他也去了。

最近,可累死我了,哪兒都要忙.”

老闆娘輕聲和相公抱怨著。

李元從後給她輕輕揉著肩膀。

老闆娘道:“獵妖人還是不肯帶我們去他們的基地,他們推脫說他們居無定所,可我覺得他們在說謊。”

“何以見得?”

“他們提供訂購服務,也就是你想要什麼類別的妖獸,他們可以試著去找但沒多久,他們就會送來匹配的妖獸。

這說明,他們有倉庫。

既然有倉庫,那便肯定有基地。”

李元思索片刻,道:“他們裡身份最高的人是誰?”

老闆娘翻了個白眼道:“都是些做實事的,真正拍板的沒來過。”

李元思索了會兒,點點頭,道了聲:“我知道了。”

當晚,

入夢後,李元出現在鬼街深處的雜貨店,從閻娘子處支取了新的【人皮手銬】。

次日,

他以錢開道,讓老闆娘以“超過獵妖人在黑市妖獸庫存”的數目,大肆急購妖獸。

同時,他召集了不少普通鳥雀,去到山寶縣最南的容光坊,開始盯梢。

老闆娘這邊下面的管事去黑市買光了妖獸,然後又一個勁的催促,說“不夠,還不夠”,“立刻就要,有急用”。

因為雙方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獵妖人不疑有他,便快馬加鞭的去南方去了。

這是一個九品獵妖人,他的能力還不足以發現天上的飛鳥。

九品獵妖人策馬而行,李元則是叫了唐年,然後御車,在遠處不急不緩地跟著。

一天後,那獵妖人來到了一個荒野的集聚地,他匆匆入內後,很快再出來時,便是拉了輛牛車。

牛車上的鐵籠子裡放著被下了藥,而懨懨欲睡的妖獸。

聚集地裡,出來了個八品獵妖人,和這九品獵妖人一起,往山寶縣方向而去。

李元並不著急,而是讓鳥雀圍著那聚集地盯梢。

馬車裡,

父女倆,再加一個六品傀儡安靜坐著。

天色從黃昏到破曉,山影隨光而移。

車外荒野長草還未長出,顯出一片乾巴巴的景象,冷清異常。

小小的馬車,在群山與曠野之間,便似一粒豆子。

白衣短髮的姑娘喝著酒,她虛歲已經十八了,是大姑娘了,義父也不可以強迫她不喝酒。

“不問問我為什麼帶你出來嗎?”李元問。

唐年托腮,似醉未醉地笑道:“老爹,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她認李元作義父已經將近十年了,說話自然開始隨意起來,不再一板一眼地喊“義父”。

“有這麼明顯嗎?”李元笑道。

唐年昂了昂頭,道:“還不是怕我孤僻?”

“就算不是為了孤僻,也該出來走走。”李元道。

唐年眸光微垂道:“最近縣裡感覺要有大事發生.老爹你酒樓裡走了好多人。”

李元也不瞞她,直接把神木殿的邀請,紅蓮賊的威脅說了出來。

唐年聽到“綿州道”的時候,有些發愣。

李元奇道:“怎麼了?”

唐年默然了下,沒有選擇隱瞞,而是道:“綿州道,是年年的家鄉.”

李元看向傀儡,笑罵道:“好你個老唐,死了都騙我。”

然後看向義女解釋道:“老唐騙我說唐家是在個海邊的小縣子來著,綿州那邊都是山,哪兒來的海?”

唐年輕聲道:“老爹,老唐沒騙你,他只是.以為我不知道。

他沒想我再回家.

還有,老唐他其實不叫唐仇,而叫唐軒。”

父女倆稍作沉默。

車裡安靜了會兒。

李元換回話題道:“這次帶你出來,和之前不一樣,主要是帶你參與實戰。

你已經長大了,今後必然會遇到廝殺”

說罷,他把此行目的說了一番。

簡單來說,這是一次探索與開荒,是探查“南方適不適合搬遷”。

而第一步,便是尋到引路人,可這引路人並不會如嚮導那般聽話,他們有自己的打算和圖謀,也會有隱藏,甚至還會心懷歹意。

“所以,年年該去和前面那聚落的人好好商量,讓他們聽話?”唐年問。

李元道:“那聚落裡藏了不少妖獸。若是他們魚死網破,把所有妖獸都放出來,那許是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但或會流竄的周邊的縣城。”

“我想想”

唐年托腮,然後眼睛一亮道:“下毒。”

李元道:“你有毒嗎?”

唐年雙頰酡紅,得意地昂了昂小腦袋道:“我可是在橙花堂好好兒學過呢,也隨身帶了不少毒素。”

說著,她心念一動,那邊的傀儡唐仇便開啟了隨身攜帶的大鐵箱子,繼而捧出了一排又一排的瓶瓶罐罐,罐裡五顏六色,顯是各類毒素。

“老爹,我什麼時候出發?”唐年打了個哈欠。

李元忽道:“一個六品,比你的傀儡稍微弱點,三個七品,六個八品,還有若干九品他們中,沒有一個普通人。

除此之外,妖獸零零散散,但沒有六品,而都是七品,八品,九品。

武器,以弓箭為主,還有獵刀。

他們的飲水是從聚落西南方的一個溪水裡獲取的,那溪流離聚落並不遠,若有任何動靜,聚落都會聽到。

最關鍵的一點是,六品的感知很是敏銳。

而且,這裡未必是獵妖人本部,說不定.他們還有其他聚落會趕來支援。”

唐年閉目想了會兒,擺擺手,道:“好啦,老爹,我去了。”

李元點點頭。

唐年從馬車上跳下,傀儡唐仇揹著大鐵箱子,亦步亦趨地跟隨其後。

唐年走了會兒,回頭看了看,沒見李元跟來,她抓了抓頭髮,深吸一口氣,又捏了捏小拳頭給自己打氣。

她的思路很簡單,以寡敵眾,還不能讓對方魚死網破,有機會開啟妖獸籠子,那就只有下毒。

下毒的唯一地方就是飲水。

她作為“毒素愛好者”,自然存了無色無味的毒藥。

“毒倒七品以下,然後讓老唐去和對方的六品單挑。”

“需要注意的是,下毒的時候,不能被發現。”

“毒素以毒倒為主,不能致命,否則老爹的探索計劃就泡湯了。”

“至於臨場製作傀儡,我雖然可以做,但還是別節外生枝了,越複雜的計劃越容易出事就悄悄下毒,然後和對方六品單挑。”

唐年決定等到晚上再出手。

許是天公作美,今晚月黑風高。

唐年讓傀儡唐仇把鐵箱子放下,只帶了毒素,然後如鬼魅般往遠方的聚落摸去。

她是七品初期,傀儡唐仇是個能穩定發揮的傀儡。

這對兒組合想要摸入營地還是不難的。

傀儡唐仇左臂作馬鞍,任由主人坐在其中,然後在營地裡小心地移動,然後順利地躲開了巡視夜值的低品武者,來到了一個大水缸前。

聚落裡水缸有兩處,這是第一處。

傀儡唐仇手掌一攤,掌心突然凹陷下去,而一個小瓶子浮了出來。

唐年表面看起來無所謂,可心裡其實緊張的要死,她眼巴巴地盯著傀儡唐仇。

那小瓶子距離水缸越來越近

正要傾倒之時,唐年身後卻忽然傳來聲音:“我勸閣下還是收手。”

幽幽的聲音讓唐年炸毛了,而傀儡唐仇反應速度也很快,直接轉身,看向了身後之人。

黑暗裡,藉著聚落火盆的光亮,唐年看清那是個裹著獸皮的人。

“你怎麼發現我的?”唐年問。

那獸皮男子則是好奇地盯著她,然後看了眼唐仇,驚道:“六品傀儡?”

然後則是神色古怪道:“姑娘你這麼有錢,還打我們這小聚落的主意?”

唐年被叫破,本來無比慌張。

但這一刻,她心念又動了。

她知道六品傀儡價格極其昂貴,而且只能血金購買。

能夠拿出大量血金去購買六品傀儡的,說一句是超凡勢力家的大小姐也不為過吧。

於是,她輕輕咳嗽,昂首傲嬌,將計就計道:“本小姐,只是外出歷練。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獸皮男子道:“姑娘也太把我當擺飾了吧?”

他眼珠動了動,又說:“大勢力家的小姐,我們不願得罪。這樣吧,姑娘想要什麼,看中了什麼,儘管取,便當結個善緣。”

唐年靜靜看著他,又拐了拐周圍,見並無人圍來,便舒了口氣,從傀儡唐仇臂膀裡跳下,卻緊貼著傀儡唐仇,並不去遠。

獸皮男子轉身,和氣道:“鄙人公山峻,帶小姐看看這聚落裡的妖獸,看中哪個便取了去”

隨後,他帶路,唐年在後走,邊走邊想辦法。

而無色無味的毒素則還在傀儡唐仇的巴掌心裡轉來轉去,等著時機再度投入水缸裡.

這一路,並沒有持續多久。

在某個拐角處,在經過一個大水缸時,在唐年讓傀儡唐仇將毒素悄悄投向那水缸時,

前面帶路的公山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地,驟然一個轉身,如電光閃過般,單手抓向唐年。

此地乃是隱蔽之地,若無存心謀劃,又豈會尋到?

歷練?

這種鬼話,他會信?

公山峻之所以沒有立刻出手,是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把握,所以用三言兩語先哄住了這小姑娘。

而現在,他尋到了機會,便出手了。

這一剎,傀儡唐仇正在下毒,而唐年的所有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毒素上,這便.慢了一拍。

而這一拍,便是勝敗之間的距離。

唐年面色煞白,短髮被迎面而來的勁風掛著,往後逆舞飛揚,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眼中帶上了恐懼.

約莫十里外。

少年原本在馬車下,靠著老樹,喝著酒。

而這一刻,他早已抓出了一張血紅色的弓,左手握住弓身,弓上詭異的鮮血潺潺流淌,似要將他手指、手背淹沒。

他的右手則是往上丟擲一串兒石子兒。

第一顆石子落下時,他拉弓射了出去。

緊接著,便是第二顆,第三顆第三十顆

被拋起的石頭,一顆都未落地。

少年微垂下弓,又彎腰去撿石頭。

而遠方聚落,公山峻正要得手,卻只覺背後傳來巨大的動靜。

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劃空破風,好似從天而來,卻又已經臨近地面的流星,隆隆呼嘯的爆裂聲裡他什麼也看不清。

可他也躲不掉。

他大喝一聲,氣血狂湧。

正常來說,他該揚起手,以血畫祖籙。

畢竟擋不住的攻擊,那就讓身子受傷,然後以祖籙迅速療傷,再撤退。

可現在的情形卻不同。

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六品傀儡。

他不會有時間療傷的!

“啊啊啊啊啊!!!”

公山峻咆哮著,血氣似將周邊所有的風全部都逆推了出去,撞在了奔湧而來的力量上。

轟!!

公山峻倒飛起來,口中影血狂噴成霧,繼而倒地,被反應過來的唐年用傀儡按住了身體。

與此同時,這聚落裡所有的七品,八品,九品,全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襲擊,一個個兒倒地,但卻不至於死亡。

他們驚懼地仰頭,不知遭遇了什麼,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力量.

空氣,安靜的很。

今晚的風,一如既往的冷。

李元維持的握弓的姿勢,又等個半個時辰,見對方再無支援後,這才抓著鬼弓,上了馬車,一揚韁繩,喊了聲“駕”。

烈馬甩開蹄子,悠悠地往遠處聚落而去。

等到了聚落,唐年垂首,羞愧道:“義父,對不起.”

李元對她笑了笑道:“已經做的相當好了。”

說罷,他看著公山峻,有點兒頭疼。

人皮手銬只對七品有用,而這位是六品

他的為難被公山峻看在眼裡。

這位六品獵妖人機靈的很,雖是重傷,雖還未能用影血治療,卻已經推金山倒玉柱似地拜倒在地,道:“公山峻,願為大人效勞!”

李元也沒說什麼,點點頭。

隨後,他讓傀儡唐仇看著公山峻,自己則是找到了這聚落裡第二強的人。

那是個頭頂飄著“225~260”的粗獷男子。

李元沒廢話,直接把“人皮手銬”對他用了。

數日後。

公山峻指著一條入山的道路,恭敬說:“大人,便是這條路,這條路往前有一個隱世的小村子,我想那裡應該就是您要找的地方。”

李元側頭,微笑著看著他.身後的粗獷男子。

那男子搖了搖頭。

李元抬手拍了拍公山峻,道:“做的不錯,希望你沒騙我。”

公山峻笑道:“我怎麼會騙大人呢?”

話音剛落,李元面前刀光一閃,直接將這位六品獵妖人斬成了兩半,然後抖了抖刀。

熾熱的血珠在陽光裡,透著妖異且殘酷的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