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培德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快九點了。

伸了個懶腰,晃了晃有點暈的腦袋,劉培德不由得反思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怎麼居然還睡上懶覺了呢?

出於對科學的尊重,他決心在最近再來幾次定量對照實驗,觀測一下自己的酒量到底怎麼樣,嗯,一定要完全掌握自己。

套上了一個海魂衫,下身隨意穿一條長褲,劉培德今天打算跟自家大哥商量商量再批點冰棒的事兒。

上次賺了將近一塊錢,他已經有點食髓知味,如今過了幾日,他早已忘記了當初屁股炸裂般的痠痛,只覺得自己又行了。

此刻大哥並不在屋子裡,劉培德轉了一圈,卻發現了遺留在桌子上的幾張廢稿紙。上面所寫的字句不少都被劃掉,但還看得清楚。

大哥寫得啥?劉培德滿心好奇,摸出眼鏡帶上,認真看了起來。

“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

有點說大話了吧?

“阿賓的高中成績並不理想……”

這段怎麼沒展開寫呢?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寫的真好啊!不過這麼早就開始總結一生了嗎?是因為前兩天昏死過去的時候想到的嗎?

想到這裡,劉培德面色沉凝。

“1965年的時候,一個孩子開始了對黑夜不可名狀的恐懼。”

啥啥啥,這寫嘞都是啥?

劉培德眉頭緊鎖的看著眼前的這些寫出來又被劃掉的句子,很懷疑自己哥哥的精神狀態。

而此刻的劉培文,跑到了前院裡拉板胡,順便理理自己的思路。

原以為作為穿越眾,前世自己也有相關的知識儲備,應當是筆走龍蛇,日更萬字,瞬間走向人生巔峰,如今一動筆卻發現,就自己這水平,寫純文學真的還差得遠。

一看就會,一做就廢!這就是嘴炮——唇文學。

劉培文不由得想起網文結構三步。第一步:這有何難?第二步:果然很難。第三步:切了。

“哥!”劉培德循著聲音找到前院,手裡還拿著那幾張廢稿紙。

“咋了?”劉培文並沒有停止拉板胡的意思,隨口回道。

“你這是,寫小說?”劉培德揚了揚手裡的稿紙。

“嗯,怎麼不算呢?”

“哦……那咱們明天還去賣冰棒嗎,明天孫店又逢集了。”劉培德此刻屁股已經不酸了,又開始巴望著自己的賺錢大業。

“你去吧,本錢你就用,掙了都是你的。”劉培文隨口說道。

他現在深深的陷入寫作的思考中不能自拔,根本沒工夫陪著弟弟玩大屁股裂了的極限挑戰。

“不是,哥,你真打算寫小說?”

板胡聲音戛然而止。劉培文盯著弟弟,“咋咧?不中?”

“不是不中,我就是覺得不踏實。”

劉培德是理科生,他本能的抗拒一切以人的創造力為核心的事,一心追求客觀的真實。這也是他熱愛數學的原因,只有數學不會騙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劉培文心中一動,如果說弟弟這種並不熱愛文學的人都能喜歡的作品,是不是更厲害一些?這就是現代版老嫗能解了吧?

“你也讀過不少小說吧?喜歡什麼樣的?”

“說不上來……科研的算嗎?”劉培德思考了半天,只能想起自己看過的科研書籍。

劉培文失望地拿起了板胡,順便朝劉培德擺了擺手。

劉培德識趣地滾蛋。

接下來的七八天,劉培文著了魔似的書寫又劃掉,人也越來越煩躁。劉培德則按照固定的思路開始屁股爆炸模式,連著跑了三四趟,去了幾個集上,終於屁股吃不消了,腫得下不來床,結果刨除損耗,也就賺了五塊三毛錢,還不得不去找青舟大大拿了點外敷的藥,又掏出去五毛。

對於劉英來說,卻是爽翻了,劉培德沒賣完的冰棒基本都進了她和李倩的嘴,如果再加一個人,那就是經常去劉培德賣冰棒現場“探班”的田小云。

這天下午,劉全有又來了,他不知聽誰說劉培文這兩天心情不好,就過來看看。

照例沒空著手,提了一個大西瓜。

劉英歡天喜地抱過去放進水桶裡,吊進井水裡鎮了,滿心都期待著冰涼西瓜的滋味。

“哥,你這兩天是咋了?愁啥呢?”劉全有望著頭髮亂糟糟的劉培文,有些擔憂。

“沒事兒,想事情沒想明白。”劉培文倒沒覺得自己狀態很差,接連幾天的不斷書寫,刪改,他心中對於寫小說的想法漸漸有些清晰了,只是還缺一些靈感。

“可是我聽外面傳說,說……哥你出去幹嘛去?”劉全有話還沒說完,就趕緊站起來去拽往外衝刺的劉培文。

“我找你九嬸去!”

“中啦中啦,這回真不是九嬸傳嘞!”劉全有用了幾分力氣,終於是把劉培文重新按回凳子上,才繼續說道:

“這回是馬連才,他說看到你形容枯槁——”

“噗!哈哈哈哈!”一旁喝著水的劉英直接笑噴了,灑出的水濺了旁邊看熱鬧的李倩一褲腿。

“劉全有!你好好說話!”劉培文聽到這裡都氣笑了。

原因無它,馬連才是個瞎子。

此人擅長搞封建迷信,給人算卦判辭,但畢竟是瞎子,所以至少在業務上應當是不包括相面的。

“心眼!心眼!他說他用的是心眼”劉全有解釋道。

“呸,我看他用的是腚眼!”

劉培文直接爆了粗口,“你抓緊說,他傳什麼了。”

劉全有終於得以繼續,“馬連才在村南頭跟人說,你、樹根、小云三個人的命運他早有判辭。他說:樹根八字屬金,庚金生水,水木相生,所以考上水木大學是命裡該然!

“又說什麼小云五行屬土,土生金,商州與金相合,報的又是金錢專業,所以順風順水,自然水到渠成。

“至於大哥你,他說你命格乃是爐中之火,成就高低不只在於自己,更看火中之材。以心眼觀之,你最近必然形容枯槁、面如死灰、進退維谷……但若是渡過此劫,就相當於是爐中火給一下子點著了,以後必然是大富大貴,妙不可言。”

劉培文聞言,心中暗歎這馬連才果然是算卦行業的好手,幾句話說得毫無破綻,怎麼問都能解釋,怎麼解釋都行。

就連一旁的劉環也開口點評,“連才這算卦的水平有進步了,你看看這幾句話說的,滴水不漏,出去一卦咋弄得值一毛錢。”

幾人又聊了幾句馬連才的事,卻也沒把他所說的什麼判辭放在心上,因為大劉莊的人都知道,他這一套所謂紫薇斗數,先天卦象,都是劉培文的爺爺劉尚均當年講過的。

爺爺說的時候,只是在鄉村大會上幫助鄉民破除封建迷信,當時就已經言明所謂算卦卜辭如何看人下菜、模稜兩可,對未來的預判怎麼有迴旋餘地,當場聽到的可是不止百人千人,加之大家一直以來都是接受無神論的教育,所以誰也真不信,只當是聽個玩笑。

幾人又追著劉全有問了問上次沒吃完的“瓜”,這次的瓜也鎮得差不多了,劉全搶先去撈西瓜,從灶屋借了刀切開,西瓜豁然脆響,登時順勢裂解,露出鮮紅水嫩的果肉。

劉全有先劈了半個,分出十多牙瓜,給大家分了,又給鄰居們送了幾塊,至於屋裡趴著養屁股的劉培德,則是讓劉英送進屋去。

幾人大口吃著瓜,沁涼的汁水順著喉頭淌落,都覺得精神振作了幾分。

臨走的時候,劉全有又拉過劉培文,說了說過幾天去劉璞上墳的事,劉璞當年去世,是在八月下旬,劉全有則是作為乾兒子,年年都與劉培文一起去上墳。

“哎,可惜俺乾爹死的早,你看現在日子多好。只是……”

“只是什麼?”

劉全有撓撓頭,“當年乾爹說希望我好好學習,爭取幹上大隊書記,我怕是做不到了。”

“你說這些幹嘛?”劉培文向來對劉全有的愧疚不以為意,“他當年救你,又不是為了讓你一輩子聽他的,那時候說這些,都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

“對、對……”

劉全有點頭無話,就默默走遠了。

劉培文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就知道他雖然看似走了很遠,但依舊沒有走出去。

回到屋裡,他回憶起剛才自己跟劉全有的對話和父親這些年的經歷,再加上自己兩世為人的糾結與感悟,一陣陣心酸湧上心頭,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思忖半天,他覺得這想法很好,可是自己似乎寫不出來?

接下來兩天,劉培文忙著把自己關於這個故事的想法的浮光掠影先記錄了下來,卻並不打算正式動筆,他在記錄的時候就明顯覺得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整的寫出心中的這個故事。

先寫個簡單的吧!哪有人能一本書封神的?

劉培文望向書架上的三俠五義。也許,寫個俠客的故事,比較簡單?

有了新想法的劉培文又細細地想了一天,終於開始動筆。動筆之後就很快,不過三天工夫,小說稿子就寫完了。算了算字數,三萬多一點。

日更萬字,可為鬥帝強者。

扔給一旁剛養好屁股的劉培德看,劉培德揉著屁股,連連看了三遍,終於說了個好字。

下午田小云聽劉培德說了之後,也跑來借閱,看完之後大為讚歎。

“培文哥?你這篇小說打算投稿嗎,投哪裡啊?”

劉培文大手一揮,“咱這水平,要投就得投人民文學啊!”